“哎哟,老领导,范叔……”

  见陆少华和食堂老范进来,何金波等人立即围拢过来,态度热情的不行。

  风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澜之间。

  大家从城北分局调职到市局、或是调到秦城公安局的,都不敢忘记当初的老领导,一点都不敢忘啊!

  陆少华个子不高,脾气古怪,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好领导。

  就一点,江建兵和徐国良等人在查案走访时,遇到下岗职工摆摊谋生,于心不忍,都会买一些没用的东西回来。

  像是洗发水、肥皂、卷纸、花露水,郑康有一次还买了一箱卫生巾,买回来后就后悔了。

  这玩意给谁用啊?他都不敢拿出来。

  当然,他们用的是自己的钱,但陆少华总会找各种理由,让财务科给他们报销了。郑康买的一箱卫生巾,当然没好意思给报销了。

  要不然,这些老家伙们回家,指定被母老虎给拿捏。

  别看郑康、江建兵抓人很厉害,但是回家看见媳妇,那就是老鼠见到猫。

  你必须服软,不服软不行啊,家庭这块很少能照顾到,全靠媳妇儿撑着。

  就像何金波,连自己儿子读几年级、生日是哪天都记不得,反而对自己侦破的案子、和被害人的家属,知道的一清二楚。

  不跟你离婚,已经是仁慈了。

  就怕掉眼泪,媳妇一掉眼泪,说委屈,儿子又叛逆,那真的是中年男人的恶魔。

  钱不拿回家,那就真的没话说了。

  虽然城北分局当时在三个区局里最穷,破案率最低,但陆少华真没少照顾下面的人。

  老范、范伟强更没得说,城北刑警大队每次遇到案子,一旦侦破,食堂加餐是少不了的。

  经费吃紧,他还自掏腰包,等于是每个月的工资,大部分都贴补到了伙食上。

  更何况,何金波的支队长、郑康的大队长、包括江建兵和徐国良调到市局支队,背后都是老范找的关系。

  陆少华笑道:“我说不来了,你们年轻人聚一聚,猫队非得拉着我。”

  老范也道:“猫队现场出息了,摆五大桌,这得花多少钱?还不如就去咱们食堂,我给你们炒两个菜。”

  “我也想啊。”何金波道:“可是,每次都是范叔给我们做了吃,这回再怎么,也得我们请您和陆局一回。”

  江建兵点头:“对的,猫队现在是省城的刑警,他一个月奖金都比我们工资多,算是我们城北分局最出息的刑警,这顿猫队请,猫队大气!”

  徐国良给陆少华和老范派烟:“这不,华子都抽上了,好起来了。”

  猫子听见他们议论,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,心都在滴血。

  一条华子都是他大半个月工资,一共两条烟,那就是三个月的收入。

  每桌一瓶茅台,他对茅台的价格不清楚,估计也值半个月工资,那就是五瓶,也是三个月的收入。

  再加上五桌饭菜,大半年的收入打水漂了。

  我在省城才上班一个月啊?!

  是什么迷了我的眼?

  是什么迷了我的心智?

  猫子强颜欢笑,捶着胸口:“应该的,应该的……”

  “哥,这边……”蒋雨欣抬起手,叫了一声猫子。

  猫子的腿都在哆嗦,他按了按大腿根,颤颤巍巍地走过去,坐在蒋雨欣身边。

  “哥,你怎么了?脸都白了。”

  “哥没事儿。”

  “我听姚叔和蔡姐说,你们在火车上没吃中午饭,你一会儿多吃点,这一个多月,你都瘦了。”

  “多吃,一定要多吃点。”猫子豁出去了:“酒,我要喝酒,烟呢?老姚给我拿一盒。”

  坐在对面的姚卫华一愣:“不是,你不是不抽烟的吗?”

  “你管我!”猫子嘟囔。

  蔡婷把手里拆开的中华香烟和火机丢给他。

  猫子抽出一支烟,点上后,吸了两口,咳嗽了两声。

  蒋雨欣抬手挥了挥,一脸疑惑。

  温玲坐在蒋雨欣身边,旁边是杨锦文。

  他皱眉道:“猫哥,你是不是被人下套了?”

  猫子摇头:“下什么套,难得回来一趟,大家吃好喝好。”

  猫子看了看蔡婷旁边坐的冯小菜,点了点头:“小菜难得来我们安南一趟,吃好啊。”

  冯小菜笑了笑,向蔡婷眨了眨眼。

  蔡婷抽了一口烟:“管他呢,吃饭。”

  铜炉火锅端上桌,新鲜的羊肉是用不锈钢盆端上来的,用长筷子夹着肉片,放进滚烫的铜炉里,稍稍一涮,热气腾腾地蘸着油辣子,美滴很!

  跟别的地方不一样,北边吃羊肉喜欢用麻酱、花生酱、韭菜花,秦省这边就爱油辣子。

  特别是去面馆吃面,桌上的油辣子是必不可少的。

  热气氤氲的餐馆里,一片笑骂声,只有猫子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。

  何金波在另一桌喊了一嗓子:“猫子,杨锦文,过来跟老领导喝一杯。”

  猫子点点头,拿着酒杯就过去了。

  体制内,最恨就是吃了奶忘了娘,你是从哪里起来的,当然不敢忘记老领导。

  吃水不忘挖井人,道理得懂。

  你要是个白眼狼,以后谁还敢提拔你?

  如若不然,陈岩石也不敢一声声的喊小金子,根本不怕小金子生气。

  见何金波喊人,杨锦文自然不敢坐着,他端着酒杯、带着猫子就去陆少华那一桌,规规矩矩的敬了酒。

  陆少华很高兴,连喝了几杯,但眉眼间带着稍许忧愁。

  杨锦文双手举着酒杯,言语感慨:“老领导,我敬您,祝您健康。”

  猫子看他的样子,有些疑惑。

  老范在旁边解释说:“陆局要退了。”

  众人并不讶异,似乎早就知道这事儿了,只有猫子睁大了眼。

  何金波唏嘘道:“陆局今年才五十五啊。”

  “也得退,得让年轻人上来。”陆少华笑道。

  “年轻人?谁是年轻人?”江建兵皱眉:“我看陆局就还年轻。”

  徐国良点头:“就是。”

  陆少华摆手:“年轻人就是你们啊,未来都是你们的。咱们不说这些,今天晚上吃好喝好。”

  猫子一杯酒下肚,哭喊道:“老领导,你不能退啊,我舍不得您。”

  他这个举动,把陆少华给搞蒙了。

  何金波马上道:“喝多了,喝多了……”

  猫子先前连喝了好几杯,微醺,他酒量很好的,比杨锦文强上不少,以前没少偷他老爹的酒喝。

  今天晚上,猫子觉得自己必须醉,最好是醉的不省人事,让人抬回去那种。

  接下来,他又连灌了自己好几杯,一是要喝回来,二是要醉的理所当然,让人挑不出毛病来。

  但猫子刚趴在桌子上,马上就被江建兵和徐国良给拽起来。

  直到快散席的时候,猫子脖子一硬,心里清明了不少,心里想着,算了,就当买个教训。

 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,去了一趟厕所,从内裤拉链里掏出一沓钱,这些钱是他准备拿回家的。

  来到柜台,猫子握着十几张温热的百元大钞,手腕都在颤抖:“结……结账。”

  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一边磕着瓜子,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,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
  “账已经结了。”

  “结了?谁结的?”猫子脑袋瞬间清醒。

  “喏,就那两个。”

  老板娘手一指,像是点数一般,指了江建兵、徐国良、何金波、蒋扒拉和富云。

  “不是,怎么会是他们结的呢?”

  “没钱就别来吃饭,五个人都凑不齐三桌饭钱,最后还是那个帅哥给的。”

  说这话的是靠在柜台的服务员,显然,这小姑娘和老板娘的关系不一般,不然她不敢说这话。

  “还有烟和酒呢?”猫子问道。

  老板娘没搭理他,正沉浸在还珠格格的电视里。

  服务员一边磕着瓜子,一边道:“还是那帅哥拿来的,说谁订婚的时候剩下的,我们就是赚一些饭菜钱。”

  猫子望向饭馆里,何金波、江建兵、徐国良等人,拉着陆少华的手,眼眶泛红,表情委屈,一声声地喊着“陆局,我们永远是你的兵,永永远远都是……”

  服务员调侃道:“我还以为你们当公安的赚不少钱呢,给领导办退休宴,钱都拿不出来……”

  一听这话,猫子热血上头,拿出十张……想了想后,只数出了三张钞票,一脸豪气地拍在柜台上。

  “谁说没钱?人民公仆就得穷,是吧?拿酒!拿你们店里最好的酒!不够,待会问我要!”

  服务员眉眼一挑:“够,够……这就给你们上咱们秦城最好的西凤,喝什么茅台嘛……”

  猫子把剩下的钱揣进兜里,拉了拉衣领。

  他突然想到放假的时候,杨队提议回安南一趟,当时他以为温墨给的假,是想让杨队和温玲能叙一叙。

  可能当时,温局和杨队就知道,陆少华要退了,是让他们专门回来,给陆局办退休宴。

  猫子心里感慨,结果服务员拿来的两瓶西凤酒,走到江建兵身边。

  江建兵把手搭在猫子的肩膀上,接着,徐国良也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
  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,饭馆里,开始哼唱起了歌曲,声音雄厚,情绪高昂:

  “几度风雨几度春秋,风霜雪雨搏激流,历尽苦难痴心不改,少年壮志不言愁,金色盾牌热血铸就,危难之处显身手,显身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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