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。

 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缓缓睁开双眼,伸手一招,殿门骤闭,连来通报观音入城的近侍都直接挥退了出去。

  祂便独自端坐在大座之上,神色暗沉如水,微垂着眼睑。

  太极殿中两侧的灯烛明灭不定,

  北帝沉默的端坐着,又端坐着。

  许久许久。

  祂轻轻吐了口浊气,面孔晦暗不定,呢喃自语:

  “除了天蓬,还有谁?”

  “暂时没查出来。”阴影中有生灵浮现而出,看起来像是一团纯粹的大日光辉。

  它恭敬道:

  “这是天蓬和那世尊使者的交流”

  光影浮现而出,映照而出的赫然是林长乐与李修缘的一言一语。

  北帝静静看着一切,忽而问道:

  “李靖可有求见?”

  “并未。”那团日光轻声道:“主上,那李靖有问题?”

  北帝神色莫名,静静开口道:

  “八景宫中,有他在。”

  “看来,八景宫的那位道友,是以他为棋子了,一个李靖,一个天蓬.”

  “只是,这手段未免太粗糙了一些。”

  听着北帝的话,日光若有所思:

  “粗糙?”

  “然也。”

  北帝低垂着眼睑,眼眸中幽邃一片:

  “诸无上者中,八景宫那位是露面最少的,也是干涉世间诸事最少的,崇尚的是无为。”

  “但。”

  缓了缓,北帝声音陡然锋锐:

  “但祂却又是诸无上者中,最擅长于谋划的存在,从不亲自下场,从不亲自露面,只是顺势而为、顺水推舟。”

  “却竟能够织出一幕幕大局,让天地大势随祂的心意.”

  日光似乎明悟:

  “所以,八景宫中如今那位,并非真正的祂?”

  北帝沉吟片刻,点点头,但又摇了摇头:

  “孤不敢笃定。”

  祂幽幽一叹:

  “无上者最难以揣摩,祂们表现出的异常,露出的破绽,或许又恰恰是算计的一环。”

  “古来亿万万次历史重置中,苍生伐天,逆击无上者,一共发生了一千零八次。”

  “而这一千零八次对无上者的反抗,又都是无上者的手笔。”

  听着北帝的话,日光陷入沉默,轻声感慨道:

  “反抗无上,反抗天意,本身就是天意的意志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北帝颔首,神色却更加幽邃,似乎想起了某次过往:

  “那一年,天下反天,我就端坐在凌霄宝殿中,听玉皇说——‘他们当在十次日落后,才准许攻上天庭。’”

  “于是,就真的十次日落后,反抗者们才抵达天庭。”

  “所谓的对无上者的反抗,本身就是无上者们的意志.祂们是命运,是天意,是规则本身.”

  那团大日光辉微微颤栗着,似乎惊悸于无上者们的恐怖。

  许久,它问道:

  “既然如此,主上,您又该如何能证得无上呢?”

  北帝垂下眼帘,指节轻叩动着虚空,在一声声‘笃’中沉默着。

  许久,许久。

  祂忽然抬头,看向什么都没有的虚空,定定凝视,定定开口:

  “在最初的最初,天地间只有两位无上者。”

  “祂们彼此博弈、斗争,为了压制对方,便制造出了更多的无上者来助力自身。”

  “于是,在无上者们的博弈中,一个又一个新的无上者诞生了。”

  “要反抗无上,必须先成为无上。”

  “要成为无上,必须先顺从无上。”

  “让祂们看到你的价值,主动走入祂们的局中,方能有一丝渺小机会,证得无上,成为执棋的人。”

  低沉声回荡在太极殿,回荡在虚空,也回荡在那一根九环锡杖与锦襕袈裟的周旁。

  “行了,将这两件宝物送回给天蓬吧,孤还不至于贪墨他这么点小玩意。”

  “是,主上。”

  …………

  彼岸山。

  世尊如来静静坐在草庐中,透过因果联系和在九环锡杖上留下的暗手,静静聆听着北帝的一言一语。

  本来一切都是被隔绝,什么也听不见、看不到的。

  但伴随一声声的‘笃’,

  那种隔绝似乎出现了涟漪,短暂破漏,让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言语,听见了那一席关于无上者的言论,甚至看见了端坐在太极殿中的北帝。

  “祂是刻意让我听见,让世尊听见的。”

  彼岸山的世尊与八景宫的天尊,发出同样的低语声。

  张福生盘坐站在蒲团前,目光幽邃,北帝为何会忽然有此之言?

  “祂是觉得,世尊如来也是太清的棋子么?”

  “祂在提醒,也是在警告,是认为可以策反世尊如来吗?”

  呢喃间,张福生重重的一呼气,眼眸亮晶晶。

  “要对抗无上,便需先顺从无上……”

  晃了晃脑袋,将念头沉压在心底,张福生以真人的身份,继续聆听沈宝宝的祷言。

  一言一句,尽听于心。

  “兜率大宫,每日晨昏之时洞开一刻钟。”

  张福生自言自语,梳理着从沈宝宝那里得来的消息。

  “宫中有火炉,旺盛燃烧,有人影列在火炉两侧,扇风鼓火。”

  “这般听来,倒像是八卦炉,那扇风鼓火的又是谁?金角银角?”

  “老君定是不在其中的。”

  思绪辗转,张福生以真人身份拟定法旨,

  凭空赐给沈宝宝一道神性精华,在法旨上言明,让她继续观察那座遗迹中的道宫,

  而后,他这才收下心绪,伸手一抚。

  四大神骸在虚空中浮现而出,

  佛尸庄严,帝尸厚重。

  “菩提尸的确比其他三具神骸看上去更巍峨的多,有一种类同于东皇头颅的感觉。”

  张福生呢喃:

  “如此看来,菩提恐怕很可能是无上者,欢喜佛尸、长生帝尸和勾陈帝尸,自然便都是大罗尸骸。”

  他揉了揉眉心,仔细观察、能看见四大神骸的肌肤间,都有密密麻麻的虚幻金线,

  这些金丝线交错如织网,

  似乎将神骸们死死的镇封着——

  否则,这种层次的尸骸,恐怕一缕残余气机都能将自己镇死!

  同样,如果没有这金丝线,如此神骸,就算那四位传说中的存在没有在残躯中复苏归来,

  也该有新的意识诞生于其中的。

  “四大尸同时出现在一座下界宇宙,并且还有东皇头颅……”

  张福生摩挲着下巴,知道去找东皇询问,恐怕是不会有答案的,

  对方还会用那套话术堵住自己——叙述太多,知晓太多,会被其他无上者所察觉到。

  “这四骸该如何处理,倒是个麻烦事。”

  张福生呢喃,尝试引六丁神火来淬炼,如此神火,倒是真的可以缓慢炼去神骸——除了菩提佛尸,侧面却也说明了菩提佛尸的‘更上一层’。

  但更大的问题是,自己根本掌控不好六丁神火,

  神骸在六丁神火当中消融,

  可问题是,那些虚幻的、镇压束缚神骸的金丝线,也在消融!

  张福生可不敢去赌,哪个炼化的更快。

  “单一的六丁神火难炼神骸,但如果.八卦炉呢?”

  张福生想到了星空深处遗迹之中的【兜率宫】。

  祂强压下直接前往星空深处的冲动,当务之急,还是以山河社稷图为先。

  遗迹就摆在那里,暂时还没有引起强大者的注意,但山河社稷图可不一样.

  张福生查看陈暖玉、佛子借祷祭,求告于‘真人’的言语,

  两人都是想要求助于真人,私下联络其余几席,解决自身困境,

  前者是心脏当中,潜藏了尊者和大能,后者则是想要谋划逆降于【六臂大黑天】之身,逆向‘夺舍’。

  但同样,

  在两个的言语中,都提到了他们此刻正处于首都,而去到那里的原因却都一样。

  “西教、曼荼罗系中,都有复苏归来的真灵了,那旧世真灵推演出有不世至宝,正在首都”

  张福生呢喃,目光深邃,洞悉因果,虽不能完全查观,但也可大致感应到前后。

  两教所指的特殊至宝,便是山河社稷图。

  “此去首都,不会太平。”

  默默感知了片刻外界情况,距离星空舰抵达首都尚有半日,

  张福生倒也不急着念归本真,而是静静查看自己如今的境况。

  “大能和尊者最直接的差距,就在于对天地的掌握.”

  “大能将一界或一宇彻底融归自身,沉于神境与眉心祖窍当中,而除了借用界宇之重威外还可凭之交感真正大天地.”

  张福生默默感知着自身体内的恐怖力量,目光晶亮。

  祂眉心悄然张开,其中不再空虚一片,而是那座大宇,缓缓沉浮!

  “诸天万界都在真实大天地之下,如今的真实宇宙和异维度虽只是大天地的碎片,但也远非诸天万界可比。”

  张福生摩挲着下巴,眉心的大宇在悄然旋转。

  “而大能一境,便可借自身所炼化的界宇,一定幅度上影响大天地,操纵大天地。”

  “于是,可金口玉言,近乎言出法随,也可在微小幅度上短暂的扭曲一些规则。”

  “甚至于说,我已然可以编织凡人的命运、命数了。”

  张福生呼了口清气,如今自己,在动用全力的情况下,

  大宇沉重浩瀚,再加上三光神水等

  “同境之中,我理应所向无敌。”

  “大神通者,却依旧在我之上。”

  大神通者,已是另一个果位了,和大能之间的差距,等同与尊者和天人之间的差距!

  “大神通者,可立下‘天地铁律’,如当日白发老人禁绝剑锋。”

  张福生告诫自己,不可直接和大神通者正面冲突。

  “至于大能层面的修行”

  “不会太久远。”

  自己栽种的仙药,远非寻常大能可比拟的,等到将自己炼化的宇宙和大天地完全交感后,

  证大神通者,便当是时!

  “如今我初入大能,靠着仙药承载和提前十九年、近乎于伴生的栽种,已直接交感一成大天地。”

  “等到交感十成十,大宇可融于大天地中,便是破境之时!”

  “一年。”

  “我需要在一年之内完成这一切!”

  念头辗转,终归于寂。

  张福生起身,走到八景宫的边缘,凝望神境三界,

  广寒宫中人影虚幻,五庄观内也再度映照出陆地神仙之祖的虚影,

  九幽黄泉内的古圣尚在挣扎,无法交流沟通.

  祂抬起头,凝望那颗化作古老星辰的大宇宙,凝望其中万灵有序,凝望疑似【南极长生大帝】一缕残灵所化的张雪兰,

  凝望埋在大藏之地中的【原初人祖之身】。

  某种意义上,那是自己的【真我本尊】。

  张福生并未急着将之挖掘出来——那本就是【娲皇】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后手。

  “继续蕴养、滋润着吧。”

  祂轻叹,念复本尊。

  …………

  星空舰。

  “朵儿姐,别气了别气了。”

  餐厅,崔问鼎安慰道:

  “那姓道的,就是个乡下小子,穿的是粗麻衣和草鞋,戴的是稻草编成的斗笠,这人来自黄金行省,不懂礼数也正常.说到底,就是外姓子嘛!”

  “生气?”

  崔六朵将一勺天地妙药酿成的浓羹送入口中,毛孔舒展,百骸通泰。

  她平静道:

  “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,另外,这穿麻衣的家伙可不简单。”

  崔问鼎愣了愣:

  “不简单?何以见得?”

  崔六朵昂了昂修长雪白的脖颈,脸上闪过一丝探究之色:

  “我又想了想,太爷爷平白无故这么可能让一个外姓子顶了崔洪湖和崔乾元的位份,代他们去参加十望角逐?”

  “而且”

  崔六朵挑了挑眉头:

  “之前我回到船舱数次,拢共停留了一个时辰,这一个时辰间,族老看了我七次。”

  “但却看了叫道尊的,三十三次。”

  崔问鼎目瞪口呆,忽的冒出一个想法来:

  “朵儿姐,你说这姓道的,会不会是咱们崔氏的底牌、后手?”

  “底牌?”

  崔六朵先是冷哼了一声,却旋而又沉默。

  她能被崔氏倾注资源培养,能被称为崔氏当代第一天骄,自然不会是蠢人,

  种种迹象都已表明,那家伙恐怕真是崔氏底牌。

  或许,一直藏而不出,留待的便是十望之角逐。

  但是。

  崔六朵再度昂起修长脖颈,静静开口:

  “我自负同辈当中,从不落于人。”

  “便那人真是我崔氏精心潜藏的底牌,真的更胜于现在的我,我也有自信赶超他。”

  崔问鼎呆呆的看着意气勃发的朵儿姐。

  餐厅的舱门忽然升起,

  两人侧目看去,是那个穿着粗麻衣的青年,带着宛如谪仙一般,名为玉兔的少女,走了进来。

  族老和崔问道都跟在一旁。

  “快到首都了。”

  族老笑呵呵开口:

  “那一锅百妙汤,也该炖好了都来尝尝,添一把劲儿,临阵磨枪也未必没用嘛!”

  他吩咐了两声,下人们很快抬着一小锅药汤上桌。

  “百妙汤!”

  族老微笑:

  “是用百种珍惜天地妙药,一同熬煮而成,就这么一小锅,便足以买下三四城之天地!”

  张福生带着阮玉兔在极其宽阔的舰舱餐厅中落座,打量着那一小锅百妙汤。

  绕是如今的他,也不由得感慨崔氏之底蕴。

  上百株天地妙药啊。

  天地妙药,可遇不可求,自己这一路走来也就见过两种,

  一为当初的气血妙药,一为释正源那能添百年精神积累的白骨莲子——且还都是下品妙药。

  这一锅汤,用的可都是上品。

  一份上品妙药,可抵百份下品。

  “来来来,分汤,分汤!”族老笑吟吟的将一小锅汤分成五份,五个‘年轻人’刚好一人一碗。

  至于他自己,则是连一口都无。

  崔问鼎忍不住看了眼那个叫做玉兔的少女,到嘴的话终究憋了回去,

  没有去询问为什么这少女也能分到一碗——平白得罪人的事情,他才不去做哩!

  再说了,这少女实在太过惊艳了一些.

  甩了甩脑袋,崔问鼎小心翼翼端起碗来,咂了一口,浑身一震,

  四肢百骸在刹那被打通,暖意从脚趾一直冲至天灵盖,精气神都强横上了一分!

  不等他再咂一口,却听见‘咚’的一声,下意识侧目看去,

  是那穿着麻衣的青年,将空荡荡的小碗丢放在了桌上。

  他就这么一口气喝完了。

  “暴殄天物.”崔问鼎嘀咕了一声,旋而发现不对。

  自己咂一口,整个人都好似要飞仙了,

  那姓道的灌下一整碗,怎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??

  一旁的崔六朵也发现了这一点,瞳孔微缩。

  餐厅中也陷入寂静。

  不多时,众人都将各自碗中的百妙汤饮尽,

  族老咳嗽了一声,轻声道:

  “最多半个小时功夫,就要抵达首都了——到了首都,正好入夜,大家都注意一点。”

  缓了缓,他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:

  “入夜之后,都莫要在街道上走动,尤其是下两千丈区域。”

  下两千丈?

  张福生诧异,这是什么描述词?

  他心头疑问才出,因果震动,天地已做答。

  张福生恍然大悟,首都居然是一座盘旋在巨大柱状物上而建造的城市,

  从底到顶,足八千丈。

  于是,首都便以千丈为一区划,再加上八千丈之上、柱状物侧边的浮空岛,合计也是九个区划。

  只不过,那柱状物是什么?

  张福生心头再度浮现出疑惑,但这一次,天地却并未替他解答——此事有大隐秘,

  又或此物位格高而又高。

  他心头更奇,不惜演算因果——倒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答案。

  “建木.”

  张福生心头呢喃,眼眸微微幽邃。

  居然是传说中的建木。

  建木,通天之树,沟通天地人神之桥梁。

  思绪辗转间,他听见一旁的崔问道发问:

  “入夜之后,不可在街上游荡.首都之中,莫非还有宵禁不成?”

  “并非如此。”

  族老神色微凝,低沉道:

  “首都的白天归人,夜晚,则归于鬼。”

  “鬼??”崔问道瞪大了眼睛,张福生也再度来了兴趣,鬼?

  同样,天地不曾为他解答这一疑惑,便只能静听。

  族老微微颔首,沉声道:

  “官方从来没有明证过,但并不代表不存在——事实便是,每当入夜之后,

  首都,尤其是下两千丈的区域,会有传说中的冥土隐现,凶神恶鬼行走其中,

  而冥土之上,有鬼市,甚至有鬼城的存在!”

  缓了缓,

  族老吐了口浊气:

  “但不知为何,首都方面对于冥土,从来都放任不管,有传言说,这冥土是一位大神通者之上存在的手笔。”

  众人面面相觑,便连张福生都微惊。

  大神通者之上?

  神道第四境的真圣?

  还是说,神道第五境的天尊、佛陀?

  有点意思了。

  “总而言之。”

  族老环顾,叮嘱道:

  “每当夜时,尤其下两千丈区域,总有人会误入冥土。”

  “有人在其中得了大机缘,到了白天便出现,从此一飞冲天。”

  “但更多人,却都永远留在了那里.依旧是传言,曾有神灵都迷失其中!”

  “甚至,陨落其中!”

  餐厅中微微寂下,众人都有些惊悸——当然,张福生和阮玉兔除外。

  后者对所谓冥土嗤之以鼻——鬼?

  身旁坐着的是佛祖!

  至于张福生自己,则隐约心血来潮,明白这所谓冥土,或许是一桩大机缘。

  “中极教主之身,早就该现于人世了”

  张福生脑海中闪过这一个念头。

  崔氏族老此时又道:

  “我们这些外来的角逐十望的各个家族,都被安排在下两千丈居住。”

  “说不得,就和冥土有关,毕竟,若有参与角逐人失落在冥土中,对于那些就生长在首都中的大世家来说,是好事啊。”

  说话间。

  星空舰此时微微震荡——首都,要到了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首都当中。

  比八千丈区更高,悬在【建木】之旁道浮空岛上。

  “消息来了。”

  上一代十望之一的大世家中。

  有人躬身做报:

  “那威胁最大的崔氏,即将抵达,另外,暗子传来消息,这一次崔氏来了个执书人,是个叫做崔问道的小家伙,持【生死簿】而来。”

  缓了缓,下人小心问道:

  “要不要安排人,在首都之外就将崔氏来人给劫杀掉?”

  盘坐着的老人缓缓睁开双眼,

  祂平静道:

  “劫杀之事,太过下作,非我孟氏作风。”

  一身气息在尊者层面,却宛若下人扮态的中年人执礼:

  “是,家主。”

  缓了缓,中年人小心翼翼的继续道:

  “另外,暗子还传来消息,那崔氏这一次来参加角逐,似乎还有一张底牌。”

  “是一个外姓子,叫做道尊。”

  “什么名儿?”老人皱眉侧目,就连一旁来做客的孔神通都诧异抬头。

  道尊??

  好大的名字!

  孔神通把玩着手中的玲珑宝塔,啧啧称奇:

  “道尊?是名为道尊,还是以道为姓,以尊为名?”

  那位尊者小心翼翼的回答道:

  “从暗子传来的消息来看,是道姓,尊名。”

  孔神通嚯了一声,玲珑宝塔中的哪吒真灵也抬起头,这名字,的确是太大了一些。

  老人此时挑了挑眉头,道:

  “继续说。”

  尊者颔首:

  “暗子所言,那叫道尊的青年大概率是崔氏底牌,一口气饮下整碗百妙汤而面不改色。”

  “或许.是一位顶尖天人。”

  老人和孔神通都微微动容了。

  天人,对于祂们两个大神通者来说,不值一提。

  但来参与十望角逐的,可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男女,不到三十岁的顶尖天人?

  这就有些吓人了。

  “一个崔氏,居然还有此等奇才?”

  孔神通啧了一声:

  “十望角逐,可是不允许有以秘法、灌顶等速成的才俊来参加的。”

  “一步步实打实修成的,二十来岁的天人,连我们孔孟两家中,都寥寥无几吧?”

  孟姓老人淡淡颔首:

  “孔兄说的是,我们孟氏年轻一辈最出彩的,也只是初入天人,那崔氏,何德何能,得这么一个麒麟子?”

  孔神通摸了摸下巴:

  “我倒是想吩咐下面,去劫杀崔氏了,一本生死簿,一个麒麟子,威胁太大太大.罢了。”

  祂笑了笑:

  “我们孔孟二家,崇尚仁义道德,可不能做出劫杀的事来.对了。”

  孔神通脸上笑容忽然散去,面无表情的问道:

  “我若没记错的话,外来争夺十望的世家,都是安排在下两千丈吧?”

  那尊者拱手:

  “回孔前辈的话,正是如此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孔神通随意道:

  “让崔氏一族,去那位大人亲手缔造出的冥土中晃一晃吧。”

  孟姓老人一笑:

  “冥土之中,可是有大机缘。”

  孔神通同样哈哈一笑:

  “这不更彰显我们两家的仁德吗?”

  两尊大神通者相视,旋而都略过了这个并不重要的话题,

  那尊者则领了命,做了礼,悄然告退了。

  等到他走后。

  孔神通封住玲珑宝塔,封住了其中真灵对外界的感知,这才开口:

  “老孟,你们天理派的新天,祭的怎么样了?”

  “差得远。”

  孟姓老人摇头,叹息道:

  “想要以新天换旧天,难,难,难!”

  孔神通舔了舔嘴唇,目光炯炯有神:

  “但我这里有消息,首都之中,似乎出现了一件特殊的至宝。”

  “凭之,或可真正让你们天理派的新天,成为【苍天】!”

  孟姓老人神色一肃:

  “此话当真?”

  “十有八九!”孔神通点头:“实在不确定,就让你那当总院长的孙子,去进行献祭,请问至圣天位,不就成了?”

  孟姓老人摇头:

  “那小子可不知我们孟氏,是天理派的主人.”

  孔神通笑道:

  “你便换个说法不就成了?”

  孟姓老人沉吟片刻,终究颔首:

  “也行.若结果为真的话.”

  祂眼中照映出璀璨光来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星空舰缓缓抵达了首都之外的‘检查区’。

  张福生带着阮玉兔,伴随众人一起走下大舰,忽而一挑眉头。

  心血来潮,必有缘由。

  谁又闲的没事在算计自己?

  张福生倒是并不心悸,因为这一次心血来潮的幅度很微小,灵觉也不曾预警,

  甚至于说,不但没有预警,反而在雀跃?

  “说明这次未知的算计,对于我来说,吉大过于凶?”

  张福生若有所思,倒也没继续多想,既然是吉非凶,那顺其自然便好。

  跟着崔氏众人一并站在检查区中,看着铁幕落下,

  他忽的一蹙眉,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,正在凝望自己!!

  是照妖镜和昊天镜?

  张福生思绪一转,神色微肃。

  神通,斗转星移。

  神通,飞身托迹!

  斗转星移改易天机与命数,编织虚假过往,

  飞身托迹模糊现实与虚幻,使自身修行境不露于外。

  两道大神通合力,再加上那个【万物皆空】,

  那种被恐怖事物强行洞察的心悸感,也就骤然散去。

  不出所料,什么也没照出来。

  “检查完毕。”

  伴随工作人员朗声,铁幕缓缓升起,整座建造于【建木】之上的城市,映于张福生的眼前。

  此时,正是夜幕。

  天中悬月,群星放光,首都——或者说天都之内,雾气朦胧,昏昏沉沉。

  “快零点了。”

  族老低声道:

  “我们得快点赶去安排好的住处。”

  恰有飞车驶来,本打算直接与崔氏众人分离的张福生,忽然一皱眉,生生止住了离去的脚步。

  他饶有兴趣的看向浮空车中的司机。

  这家伙.不是人。

  躯壳离散,魂灵却分明是一尊厉鬼——还不是现世的厉鬼,气息很沧桑,很古老。

  一只古代,甚至可能是旧世时代残留下来的厉鬼。

  “所以.算计我的家伙,是拿冥土来坑害我?”

  “这是驶向冥土的车?”

  张福生心头呢喃,脸上浮现出古怪之色,拿冥土算计九幽主人?

  难怪心血来潮,灵觉却在昭示,是吉非凶啊.

  旧世厉鬼,这冥土,当真还得去一趟了。

  张福生便微笑着,连同崔六朵、崔问鼎等人,一并上了这辆浮空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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