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蒙挣扎着,不顾断臂的剧痛,对着陈易的方向,几次跪伏,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

  “明尊在上!彼受欢乐无烦恼,若言有苦无是处。常受快乐光明中,若言有病无是处。”

  他嘶哑地哭喊着,涕泪横流,紧接着,竟用一种古老而怪异的腔调,不管不顾地大声诵念起晦涩的经文:

  “如有得住彼国者,究竟普会无忧愁。处所庄严皆清净,诸恶不净彼元无。”

  他状若疯癫,又哭又笑,对着陈易顶礼膜拜,诵经之声在寂静的止戈司大厅内回荡,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狂热。

  岳停云和柳含烟看得目瞪口呆,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  “疯了。”陈易冷声道。

  乌蒙跪伏在地,口中诵念不停,一副已然疯癫的模样。

  陈易略一挥手,不必开口,狱卒便把乌蒙押了回去,再度关押到牢门内。

  “贼人当场疯了。”陈易顿了一顿,眼睛往后一瞥,“该问问你们了。”

  岳停云、柳含烟二人不由打了个冷颤,瞧见方才这一幕,二人都心有余悸,知道无论此人来历究竟如何,必然与魔教关系匪浅。

  何况此人武功高强,强如乌蒙在其手上毫无还手之力,眼下还肯好好交流,他们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
  “拣重点来说吧,你们接的是王府止戈司的悬赏,可知赏主是谁?”

  “回官爷,我们不知,就是仗着有些武力,来南疆讨一些钱财过活。”岳停云顿了顿,而后道:“赏主可能…是神教?”

  “不要说废话,这我查得到。”

  “是……”岳停云继续道:“我等接了悬赏,便打算在告示上说的几处地上寻人,寻了几天没寻到,我媳妇就想……”

  柳含烟嘀咕道:“谁是你媳妇?”

  “你不是,还有谁是.”岳停云飞快道。

  柳含烟心里一阵甜蜜,正欲继续开口。

  便听那人兀然打断道:“不要打情骂俏。”

  二人皆是一滞,默默点了点头。

  岳停云一阵腹诽,眼前这人有些不近人情,而且相对于武功而言样貌过于年轻,还跟什么魔教的明尊扯上关系,说不准还在练童子功呢。

  腹诽归腹诽,他飞快道:“是,她就想着反其道而行之,乌蒙说不定就在高粱山下来个灯下黑,一去,就找到了。”

  接着他正想阐述细节,却见那人扫了柳含烟一眼,问道:“怎么想到的?”

  柳含烟微微愣了下,应道:“就…就一下子想到的。”

  “你想到的时候在做什么?”

  “这…如何说得清……在…练剑?”

  “剑招演示一遍。”

  陈易不容置疑的声音下,柳含烟唯有抽剑出鞘,当场走了一回剑,剑法剑势剑意都平平无奇,也就是江湖上的二三流功夫。

  预想中武侠里,以剑法传信的套路并没有出现。

  一下走入了死胡同,整件事显得扑朔迷离,陈易不知道,到底哪一条线索至关重要,哪一条线索无足轻重。

  要不,通灵乌蒙?

  陈易想了一想,又摇了摇头,以前他也想通灵过一个魔教长老,后者却直接死了,并且魂飞魄散,无法通灵,这一回要是通灵,难保不触发某种禁制。

  倒不如留着他,让狱卒听一听那些疯言疯语。

  “你们二人,听口音不像南疆人,为何要来?”陈易随口问道。

  柳含烟和岳停云看了一眼,犹豫之后,柳含烟主动道:“我出身于中原一不起眼的门派,我是掌门之女,这一回是跟师兄…私奔来的,为了躲避父亲,一路南下,没什么江湖经验,就惹上了不少仇人,就一路逃到南疆。”

  陈易掐指微算,确认她并未说谎。

  审无可审,今夜唯有就此作罢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翌日清晨即降。

  陈易一夜未睡,除却逼问方地里的老圣女,便是拿出圣火令来研究把玩。

  虽然只是一块残片,却也能感受到它极其不一般的质地,相信它在魔教里曾经扮演过极不一般的角色。

  乌蒙所言非虚,这就是他叛逃的根源,也是明暗神教追索不休的关键。

  算上这一圣火令,自己手里的明暗神教之物,已经不少,特别是公孙官的两张金纸。

  持世明使传承……

  陈易眸光微敛。

  本想留晚几日,与秦青洛关系稳定了再去寻觅探索,眼下倒是要尽早提上日程了。

  那么现在……

  去玩一玩…不,找秦玥玩吧。

  生孩子如果不是拿来玩的那就毫无意义。

  陈易从来不想当个什么严父,从他的性子就断绝了这种可能,他固然会管教秦玥,但她不犯错,更多的还是跟孩子一块好好玩。

  寻到后苑那片草地,果然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
  秦玥正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,小手抓着一个红漆拨浪鼓,无意识地摇着,发出“咚、咚、咚”的单调声响。

  阳光洒在她细软的头发上,映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,陈易走近几步,还瞧见她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白色的奶渍。

  想来是奶妈刚喂过奶,陈易心想,走了过去。

  “玥儿。”他唤了一声。

  秦玥停下摇鼓的动作,抬起头,小嘴微微嘟着,看了陈易一眼,又把目光移回拨浪鼓上,显然兴致不高。

  她还是不太喜欢这个“爸爸”。

  但…昨天又是他把她跟娘从“鬼”那里救出来的……

  小家伙犹豫了一下,还是慢吞吞地从石头上滑下来,站好,小声应道:“…爸爸。”

  “怎么这么不情愿?”

  陈易揉了下她脑袋,秦玥不太适应,他柔声道:

  “爸爸给你带了糖。”

  秦玥一滞,往后退了两步。

  陈易哭笑不得道:“是真的糖,好糖糖。”

  秦玥半信半疑,可还是想吃糖,出声道:“糖、好糖糖呢?”

  “在我手里,”陈易蹲下身,与她平视,脸上带着笑:“爸爸昨天好不好?”

  秦玥看着他的眼睛,抵不住诱惑,点了点头:“…爸爸好。”

  “爸爸是不是最好?”陈易故意追问,带着点逗弄。

  秦玥小眉头微微皱起,似乎在认真琢磨,然后张开小手,比划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手势:“最、最好!”

  小孩奉承别人,不管是不是虚情假意,都很让人受用。

  因为人总是觉得,小孩不会撒谎,何况两岁的小孩,而即便撒谎了,也是童言无忌。

  “是啊,爸爸最好了。”陈易顺水推舟,凑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,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,“玥儿真乖。”

  说完,陈易张开了手,秦玥眼睛一亮,果然有糖。

  她从陈易手里拿了一颗,认真辨认了一下,丢到嘴里吧唧吧唧,还没尝出味来想再拿,陈易便把手阖拢了。

  “糖糖……”秦玥嗓音里带点小哀求。

  “给玥儿糖糖也不是不行,但是要跟爸爸玩个游戏。”

  “……好…”

  经过昨夜,终究是亲近了些,秦玥点了点头道。

  “来,跟爸爸玩捉人!”他猛地站起身。

  秦玥还没反应过来,陈易已经笑着喊了一声“开始喽!”,转身就跑进了旁边的草地。

  小丫头愣了一下,随即被这突如其来的追逐点燃了兴趣,之前一点小纠结瞬间抛到九霄云外,“等等我!”

  她迈开小短腿,追了上去。

  小孩总是爱玩,也不够记仇,何况她才两岁。

  草叶拂过小腿,带着清晨的湿润,陈易故意跑得跌跌撞撞,时不时“哎呀”一声假装要摔倒,引得后面的小丫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尖叫。

  他绕着大树跑,躲到假山后面,秦玥像只执着的小猎犬,锲而不舍地追着,小脸红扑扑的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  “抓!抓住了!”

  终于,在一次陈易笨拙地被草根绊了一下,速度慢下来的瞬间,秦玥猛地扑上去,一把抱住了陈易的小腿,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后苑,

  “玥儿好、好厉害的抓到!好高兴赢啦,爸爸抓到啦!糖糖、糖糖!”

  陈易顺势倒在柔软的草地上,哈哈大笑,把扑在腿上的小丫头抱起来举高高:“是是是!玥儿吃糖。”

  一时间,父女俩的笑声在草地上回荡。

  不远处,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阴影下,一道玄色的身影静静伫立。

  秦青洛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,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。

  她看着草地上滚作一团的一大一小,看着女儿脸上那纯粹、毫无保留的快乐,也看着陈易眼中那份同样纯粹、带着宠溺的纵容。

  他们两个是何时起……

  融洽些了?

  冷硬的唇角线条,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,极其轻微地,柔和了那么一瞬。

  “无足轻重。”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父女俩的笑声似乎还在草地上隐隐回荡,陈易刚把意犹未尽的秦玥交还给找来的奶娘,便有一名婢女来到他身前,躬身低语:“陈大人,王爷在上书房,召您即刻觐见。”

  陈易脸上的笑意敛去,恢复了几分正经,他整了整略有些褶皱的衣袍,随婢女而去。

  书房内光线幽暗,弥漫着淡淡的墨香。

  秦青洛端坐于宽大的书案后,高大的身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,只有案头一盏孤灯映照着她的侧脸。

  她正提笔批阅着什么,笔锋锐利如刀,

  “王爷。”陈易拱手行礼。

  秦青洛没有抬头,笔尖在奏章上划下最后一笔,才将笔搁下,她抬起眼,开门见山:“昨夜之事,细说。”

  “下官遵命。”

  女子王爷微微一顿,嗤笑道:“下官都来了……”

  “下官以为,工作生活都要分清,”陈易拱手道:“请唤尊明为下官。”

  秦青洛点了点头,平时直呼其名确实不太合适,落有心人眼里,委实太过宠信。

  陈易知道她问的是乌蒙发疯和圣火令,他将昨夜审问的经过,从乌蒙的颓然供述,到突然对圣火令残片的狂热跪拜、诵经称其为“明尊”,再到他审问岳停云柳含烟夫妇却无甚收获的经过,简洁清晰地复述了一遍。

  “……彼受欢乐无烦恼,若言有苦无是处……处所庄严皆清净,诸恶不净彼元无……”陈易复述了两三句经文,“乌蒙状若疯癫,反复称下官为‘明尊’,已被重新收押,下官观其言行,已非作伪,似是真疯。”

  秦青洛静静听着,眉目低垂,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,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。

  书房内一时只剩下这细微的声响。

  “明暗神教……”半晌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,“其源流驳杂,教义诡谲,寡人所记得的,亦不过是些皮毛旧闻,其内部的确有过一段派系林立、争斗倾轧的时候。乌蒙所言,几分真几分疯,难辨。”

  她抬起眼,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易:“那圣火令残片,你如何看?”

  “质地非凡,蕴含异力。”陈易如实道,“昨夜在下官细细审问过他,他似乎是神教的异端之人,此物也是为异端之物,他言其关联教内一桩久远旧案,有人宣扬‘光暗无界,人可代神’,此物便是祸根,随后被教主肃清,但再问详情,他便疯疯癫癫,不再回应。”

  陈易回答得很如实,只是将老圣女隐去。

  “教主公孙官……肃清……”秦青洛低声重复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思索,随即归于沉寂,她对这段隐秘显然也知之有限,“既是祸根,便需谨慎。此物在你手中,是机缘,亦是凶险。”

  陈易点头:“下官明白,乌蒙虽疯,其疯言疯语中或藏线索。下官欲深查此令及‘持世明使’传承,或可顺藤摸瓜,理清神教在南疆的脉络。”

  秦青洛沉默片刻,手指停止了敲击。“此事牵连甚广,亦涉神教根本。你自行把握分寸,暗中探查为上。止戈司资源,你可调用。”

  “是。”陈易应道。他略作迟疑,还是开口:“王爷,祝王妃……她亦是圣女,是否……可向她询问一二?或能知悉更多教内秘辛?”

  “不必。”

  秦青洛的回答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犹豫,她眼神微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告诫,

  “圣女行事,神神叨叨,所思所想非常理可度,她们所奉‘神谕’,往往晦涩难明,甚至……自相矛盾。

  与其从她们口中听那些玄虚之言,不如你自行查证来得实在。

  此事,莫要惊动她。”

  “下官遵命。”陈易心中了然。

  可他忽地又想,秦青洛这一回不让自己找祝莪过问此事,除却正当理由外,是否又……有一丝醋意?

  许是他想入非非了。

  “去吧。”秦青洛重新拿起笔,目光落回奏章上,仿佛刚才那番涉及古老邪教秘辛的对话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,“乌蒙看管好,或许还有用,那对侠侣,既已审过,若无大碍,便打发他们离开王府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陈易再次行礼,转身退出了光线幽暗的上书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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