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迟滞敌人的回援速度,为本方的防御工事修筑争取更多的时间,精灵族的流霜卫队在平原上展开了种类繁多,花式各异的阻击。

  从兽人手中缴获的,带着毒刺和利爪的双足飞龙;来自精灵本族的,优雅而凶悍的银羽角鹰;从溪月联邦送来的,可以披挂重甲的皇家狮鹫;还有雾月神庭法雷尔大主教红着眼眶,含着热泪送来的那批银飞马……再加上多款型号不一、功能各异的侦查与攻击无人机……

  瀚海领的空军,是真正的“万国造”。

  不是瀚海领自己不想饲养飞行坐骑,但坐骑的成型受到环境影响较大,比如瀚海领没有合适的马场,那就养不了大规模的马群,没有合适的飞龙巢环境,那就怎么也攒不出来成体系的飞龙。

  当然另一个原因,就是在陈默的心中,这些战马也好,飞龙也好,在未来战争中被彻底淘汰的可能性极大,投入太多心血似乎有些不划算。

  凑合用吧!

  挂着复合弓的精灵打兽族空军,约等于可以发动超视距打击的五代机打对方的三代机,足以压的对手的空中侦察兵不敢起飞。

  就这样今天偷个帐篷,明天撒点钉子,后天挖个陷阱,大后天倒点垃圾,尽管有着格鲁姆接二连三的传令,回援的兽人部队的速度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卡顿。

  从大的战术地图上看,瀚海领控制着每一支回援部队的行进速度,他们将会被控制着错开成几个不同的批次,陆续抵达兽人的“铁岗”,也就是267.1高地下。

  方便瀚海领一口一口的吃掉。

  围点打援第十一天,第一支从北方返回的部队终于遥遥看到了铁岗的山头。

  带队的万夫长名叫瓦尔,是格鲁姆的亲族,亲信,铁杆,以勇猛和忠诚著称。

  在接到命令之后,他顶着敌人不分昼夜的袭扰,顶着酷寒的天气反复强行军,终于第一个完成“撞线”,成为了瀚海领围歼名单上的首轮目标。

  这批兽人的主力是豺狼一族,算是轻步兵类型,动作迅捷,耐力出色。所以速度比其他的重步兵要快,行动也灵活的多。

  行军快,跑路也快。

  此刻,这个原本满编的万人队,战士还剩下不到七千,辅兵更是跑散了大部分,只剩下两千出头,不过瓦尔已经顾不得这些了,他在踏上这片战场之后,立即开始尝试与格鲁姆大人取得联系,接受督军的指挥。

  然而,瀚海的部队已经等的不耐烦了。

  一直拿天眼照着对方,早早就按照对方的行动轨迹布置好了包围圈的瀚海第一旅,迫不及待的发动了进攻。

  这是瀚海领部队和娜迦海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协同进攻作战,海族出动了七个鳃卫,瀚海出动了四个营,城防军出动了两个营,从四面八方开始了压迫攻击。

  这仗打的毫无悬念。

  在用远程武器打散了对手的基础防御阵型之后,基于节约弹药的思路,攻坚工作交给了海族。

  豺狼人的武器很难穿透海族战士的铠甲,而娜迦皇家卫兵的三叉戟每次挥舞都能带走两三条生命。

  每当豺狼人凭借本能向后撤退,试图重新集结时,瀚海的远程火力就会展开延伸精准射击,像用锤子敲碎蛋壳一样,将兽人正在聚集的抵抗再次打散,继续让凶悍的海族上来砍瓜切菜。

  当海族最终以几乎一比十六的交换比,完全突进了豺狼人的阵线,战斗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。

  整个战斗过程持续了四个小时,九千余豺狼人及其附庸,最终成功逃入荒野的不足一千。

  万夫长瓦尔在乱军中被一名高大的娜迦皇家卫兵盯上,那柄锋利的三叉戟贯穿了他的胸甲,将他高高挑起。

  这具“战利品”被立在山下的旷野中,整整示众了好几天,直到腐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,最终断裂成两截,摔落在原野的污泥中。

  兽人的军心和士气,也随之摔落到了地上。

  围点打援第十七天,第二支援军——来自“血嚎”部落的熊族与狼族混编部队,约一万两千人——在跨过河流的同时遭到了毁灭性打击。

  这一次,因为南边蓄兵池效果良好,得以从警戒和守护海族的工作中抽出身来的【汐澜号】,直接参与了围攻。

  浅水炮艇的这个武器配置并不算特别夸张,单位时间内的杀伤效率也不算高,按照瀚海领的火力密度,随便来个热武器连队就能超越。

  但当这艘钢铁巨兽沿着河道缓缓驶来,其庞大的身影在兽人眼中如同移动的山峦,带来的心理震撼,远远超过其实际火力。

  更要命的是,面对【汐澜号】,兽人还不了手,只能被单方面殴打。

  渡河行动瞬间崩溃,进而引发了全军雪崩式的溃散。部队在河道附近彻底失去了建制,惊恐的兽人士兵丢下武器,漫山遍野地逃窜。

  随后,便是海族战士与瀚海轻骑兵冷酷而高效的追击清剿。最终,能逃出生天的兽人,十不存一。

  至此,格鲁姆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。

  外围的援军一支接一支的被拔除,格鲁姆赫然发现,自己的处境正在急剧恶化。

  在此之前,自己的侦察兵还能借着夜色,“英勇”的冲出包围圈,对外发布自己的命令,部队也能间歇性的利用对手包围圈过大,单个区域兵力薄弱的特点,通过声东击西,完成取水这样的小范围补给。

  但是从援军一支接一支被击溃开始,自己脖子上的绞索,就勒的越来越紧了。

  后勤断绝,粮食逐渐见底,兽人们开始宰杀受伤的座狼和科多兽。

  敌人的防线忽然变得坚硬无比,出击的部队已经完全无法靠近水源了,山上原本有一点积雪融化后的潭水已经干涸,除了尿和血之外,战士们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可以饮用的东西。

  而最诡异的是,自己的精锐部队怎么冲都冲不出去,但是外围那些兽人溃兵却总能穿透防线,冲上山来。

  这些已经失魂落魄,斗志全无的家伙,除了给自己带来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之外,还在加速消耗山上本就即将枯竭的资源。

  到这个时候,格鲁姆即使再不情愿,也不得不承认,自己完全落入了敌人给自己布下的一个陷阱。

  这一仗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得这么糟糕的呢?

  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格鲁姆,用力的抬起头,看向那一片灰蒙蒙的山下。

  兽人大将,如今处于一个伤病交加的状态。

  在这段时间内,不想坐以待毙的格鲁姆,向南边发动了两次突围,也向北边尝试过接应援军,每一次,他都亲自提着那柄兽皇赐予的千锻战斧,亲自上阵搏杀。

  没死,但是伤的不轻。

  更要命的是,敌人那种奇特的远程武器射出的弹丸,与传统箭矢能够较容易的拔出或者挖出不同,诸多细小的金属颗粒或碎片,从铠甲的裂缝或缝隙钻入身体深处,随军的巫医束手无策。

  “督军大人,除非把您的身体整个剖开,否则我们没办法把它们弄出来……它们太深,太碎了。”

  这些金属碎片挺沉的,这些天下来,就算流了许多血,格鲁姆的体重还是重了不少。

  而更致命的是,某些子弹钻入了似乎钻入了脏器,造成了巨大的损伤。

  巫医们即便整天整天的将治疗图腾插在格鲁姆身边,也无法抑制伤情的进一步恶化。

  如今的格鲁姆,已经出现了间歇性的昏迷和高热。

  又一次,格鲁姆被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唤醒。

  解开绷带之后,一股腥臭弥漫在空气中,已经用完了所有草药的巫医们,只能拼命的用治疗图腾贴近伤口,期待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奇迹。

  格鲁姆低头看去,腹部的伤口已经溃烂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,皮肤呈现出暗紫近黑的颜色,边缘肿胀发亮,中央则是一个不断渗出黄绿色脓液的窟窿。

  腐肉向外翻卷,似乎已经能看到里面微微蠕动的组织,最可怕的是,伤口周围爬满了暗红色的纹路,像蛛网般向胸口和手臂蔓延——

  这是血源枯竭的典型征兆,在兽人古老的传说中,被称为“死亡之吻”。

  “疼……疼……给药……”

  格鲁姆的声音嘶哑,额头上布满冷汗。高烧让他视线模糊,看人都有重影。

  “督军,督军大人,我们……我们已经没有药了!”

  “而且……而且这伤口里有‘脏东西’,它在抵抗图腾的力量……我们,我们无能为力……”

  格鲁姆尝试着抬了抬身体,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他能感觉到,腐烂正在向身体深处蔓延,每分每秒都在吞噬他的生命力。

  “不能等了……”他口中喃喃自语,“再等下去,我会烂死在这里。”

  “萨满……萨满给我,给我加嗜血!”

  “传令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吼道,“所有还能拿得动武器的,跟我冲!”

  “最后一次!冲锋!要么冲出去,要么死在战场上!”

  ————

  下午三时,铁岗上响起了震天的战鼓。

  这不是有节奏的进军鼓点,而是一种疯狂、杂乱、近乎绝望的敲击。鼓声中,兽人残军开始集结。他们消瘦、肮脏、眼中布满血丝,骨子里透着最后的悍勇。

  格鲁姆走出了军帐,披着一件沾满血污的熊皮大氅,左手耷拉在身侧,右手扶着那柄巨大的双刃战斧,发布了最后的搏命宣言。

  几位萨满围绕着他,跳起了狂野的舞蹈,将嗜血术光芒注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。这种法术暂时压制了剧痛。高温让他的面色泛起潮红,混浊的眼睛里回光返照般透出几分亮光,看上去竟有些“精神焕发”的错觉。

  “勇士们……”他喘息着举起战斧——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身体剧烈摇晃,“为了部落……为了荣耀……”

  他举不动了!只是勉强抬起一半,手臂便剧烈颤抖起来,整个人一个踉跄,直直向前栽倒!

  “督军!”

  身旁的副将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他,看了一眼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格鲁姆,用尽全身力气咆哮:“督军有令!冲锋!杀光山下那些卑鄙的家伙!”

  随后,副将和几名亲卫将几乎不省人事的格鲁姆,抬上了那架巨大奢华的“碎颅者行宫”,摇摇摆摆的列在部队的最后面,驱赶着前方的兽人发起绝命的冲锋。

  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前军后军,主力侧翼了,山岗上所有的兽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,带着骨子里那股最后的野性,冲向山底下的防线。

  山脚下的防线瞬间承受了巨大压力。

  第一道壕沟前,娜迦皇家卫兵的盾阵被兽人用尸体硬生生撞开缺口。狂暴的熊族战士无视刺穿身体的三叉戟,用最后的力量抱住娜迦,在战场上滚做一团。

  更多的兽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跃过障碍,扑向后方的人族阵地。

  “开火!全线开火!”

  机枪喷吐长长的火舌,手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,迫击炮弹如雨点般落下,在冲锋的洪流中炸开一朵朵血花。但兽人已经完全疯狂了,他们迎着弹雨冲锋,用血肉之躯趟过死亡地带,一排接一排的倒下!

  兽人的这种搏命之举,让瀚海领的军官们很不开心。

  围点打援,“援”还没打完呢,你这个“点”出来凑什么热闹。

  你老老实实当个吸铁石不好吗?

  好吧,大家似乎没有考虑过敌人大将要挂了这种情况,似乎总觉得只要瀚海领不斩首,敌人的首领就不会有问题。

  而事实就是,格鲁姆撑不住了,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军队垮塌了。

  中间,格鲁姆短暂的被震醒了一次。

  平原在他眼中摇摇晃晃,厮杀声、爆炸声、惨叫声,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体,听起来很有些迟钝。

 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。

  行宫还在移动,还在朝着北方移动,但是周围已经没有了侍卫,剩下的,只有那些被锁在“碎颅者行宫”上的苦工。

  这些强壮的兽人苦工,曾经是格鲁姆权势的象征。他们高大,强壮,待遇比一般的兽人队长还要好一些,即便在被围在山上期间,水和粮食都已经即将耗尽的情况下,这些苦工也是最后断粮的那一批。

  现在,他们抬着格鲁姆,正在敌人的环视下,朝着瀚海军飘扬着红旗的阵地方向走去。

  格鲁姆猛然惊醒。

  “你们……在干什么……”格鲁姆暴怒的吼叫着,但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暗哑。

  一个抬着前杆的苦工闻声,缓缓转过头来。

  那是个年纪不小的熊族兽人,脸上布满伤疤,一只眼睛瞎了,另一只眼睛里却燃烧着格鲁姆从未见过的光芒——那不是恐惧,不是顺从,而是一种冰冷的、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刻骨仇恨。

  格鲁姆依稀记得这张脸。很多年前,在统一北方部落的战争中,这是一个小部落酋长,勇敢而难缠。

  格鲁姆击败并俘虏了他,用精钢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,将他永久地固定在“碎颅者行宫”最前方的轿杆上。

  格鲁姆喜欢这样——让曾经的对手像最卑贱的牲口一样,扛着自己前进。

  “将军醒了!”老苦工说,声音静如止水。

  “停下……我命令你们……停下……”格鲁姆试图挣扎着坐起来,但腹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嗜血术的效果已经消退,剧痛和虚弱潮水般涌回,让他几乎再次昏厥。

  你们这些……卑贱的……渣滓……”格鲁姆咒骂着,声音却越来越弱,“等我好了……我要把你们……一个个剥皮……”

  “你不会好了。”老苦工平静地说,“你的大军已经完了,你也完了!”

  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  “我是碎颅者……我是兽皇亲封的大将……我刚刚打赢了一场辉煌的胜利!”

  “我是胜利者,你们……你们不能……”

  “我们能。”另一个苦工接口,那是个年轻的豺狼人。

  “将军,您的这顶轿子上的骨头里面,有我的父亲,我的妻子,还有我没出世的孩子……”

  年轻兽人用手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已经只剩下白骨的头颅:“我被锁在这里,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死,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。我要亲眼看着,亲眼看着您怎么走向肮脏的结局。”

  “感谢神明,感谢那位不知道名字的伟大的神明,让我等到了这一天!”

  “不……别这样……”

  巨大的恐慌彻底击垮了格鲁姆,属于兽人大将的傲慢和凶悍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极度虚弱之下,最原始的战栗和恐惧。

  “不,我不能死,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孩子们还在等着我,如果我不能回去,他们会被人吃掉的!”

  “求你们……”格鲁姆的眼泪混着血水从脸上滑落,“放我走……”

  “我给你们钱……给你们自由……什么都可以……”

  “求求你们!”

  “太晚了,将军。”老苦工摇头,“从您把我们锁在轿子上的那天起,就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
  格鲁姆觉得一股血冲上了自己的头颅,他又晕了过去。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——是谁曾经说过来着,不要得罪你的车夫!

  晚些时候,巨大的“碎颅者行宫”开进了瀚海领的阵地,昏迷不醒、奄奄一息的兽人督军格鲁姆,成了瀚海领在此次战役中,也是成立以来,俘虏的最高级别敌军将领。

  这极具戏剧性和象征性的一幕,被随军的战地摄影师完整记录了下来,这张被命名为《谁之枷锁》的,“奴隶苦工抬着兽人督军走向光明”的照片,成为了瀚海领宣传中的重大名场面之一。

  既是瀚海领军事胜利的象征,也是对被压迫者反抗的礼赞。

  不过此时此刻,这家伙已经濒临死亡了,如何处置?前线几个指挥官发生了激烈的争执。

  在这个家伙手上损伤了不少娜迦勇士的海族潮汐术士汐澜,细声细气的高喊:“杀!杀了他!”

  刘载岳则觉得,这种货,随他自生自灭就好了。

  第一旅的人族军官认为应该还是要先抢救一下,毕竟身份特殊,最终如何处置,应当由领主大人定夺。

  哈蒙这种原兽人的仆从军出身的将领,则是完全不敢说话。

  没办法,只能请示陈默。

  陈默沉吟片刻,给出了回复。

  “先给药,能救就救一下。”

  “然后押回来!”

  “我一直准备的公审大会,正缺一个够分量的兽人大将呢,这个就很合适!”

  “正好,也让白鹿平原上那些人族都来看看,他们眼中高高在上,不可战胜的兽人督军,剥开那身皮甲和凶名,本质上,也不过是……”

  “一头会流血、会恐惧、会腐烂的畜生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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