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奇谭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心思

小说:唐奇谭 作者:猫疲 更新时间:2025-12-12 01:14:37 源网站:平板电子书
  大梁国朝初立,便埋下“海陆之别”的根苗。当年京兆梁门一脉孤存,得南海公室倾力拥戴,于广府登基建制。随后挥师北伐、定鼎中原、还都洛都的伟业,实赖南海公室麾下劲旅,及海外诸侯藩属的鼎力襄助——这份军功与财力,让海疆势力在新朝根基初定时,便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。

  待大梁归复旧都,朝堂格局渐生变化。天子为稳固北地统治,不仅召回京兆梁门四散的故旧部将,更开科取士,吸纳北地士人俊彦入朝。由此,以南海公室、海外藩属为核心的“海派”,与以京兆旧部、北地士人为骨干的“陆派”,形成了新朝最初的权力分野。

  只是这分野起初模糊难辨。两派或借婚姻联亲,或凭师门结援,早已形成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的交织态势。在平定北地乱象、整顿民生的共同大业中,双方尚能以天子与朝廷为尊,和衷共济,未露嫌隙;反而相互权衡和制约,形成某种进取和竞争之势。

  转折始于关中大战的溃败。前朝余脉西唐,得西北诸道联军拥立,于关内死灰复燃,与大梁形成长期对峙。此役不仅让延边地区的收复功亏一篑,更催生了一批形同藩镇的地方势力——朝堂的“海陆之别”,也自此从暗流涌动,转为明面党争。

  海派势力的根基在南海与海外,多年来为北伐输送了无数财力、兵源乃至亲族子弟,早已厌倦与西唐的拉锯消耗。他们主张见好就收,暂缓西征以休养生息,更迫切要求朝廷兑现开国时许下的爵禄酬赏。

  陆派则截然不同。以京兆梁门旧部为核心,他们自恃“中原正统”,怀抱着大一统的执念,坚持要砸锅卖铁、磨牙吮血,不惜代价将战事进行到底,务必与西唐分出正统高下。“海内归一”的激进主张,与海派“分镇酬功”的诉求激烈碰撞,竟致前线战略摇摆,战线屡屡溃败。

  最终,随天子入主洛都的南海公室(暨国朝摄府),成了最后的缓冲。在摄府的调解与压制下,党争才未演变为祸国之局。但代价惨重——朝堂中争斗最激烈的几大派系,皆遭天子与摄府双重打压,或烟消云散,或转入地下蛰伏。如今大梁通缉多年仍活跃的顺义、兴化等党人,便是当年或是极端激进,或是极度保守派系的残余。

  开国先帝亦在此番动荡中深受打击。虽未失励开拓进取、精图治之心,但早年逃亡留下的暗疾愈发沉疴,身体每况愈下。为确保帝位传续安稳,他最终将军国大政托付给南海公室出身的大相国——这一举动,既开启了摄府执政的先例,也为日后的朝堂格局埋下了新的伏笔。

  因此,现如今的大梁国朝,“海陆之别”虽已无明确分野,甚至成了不可公开提及的政治禁忌,但地域出身、家门背景带来的立场倾向,依旧在朝堂暗处蟠根错节。广府留司重臣、常年坐镇韶关的三司判事卢景,便是这股潜流中典型的陆派倾向者。

  卢景的根脚,源自乙未之乱中崩灭的北地巨族——范阳卢氏。当年五姓七望在乱战中惨遭倾覆,他的先人携残部南逃岭内,最终聚附于大梁天子麾下,成为“南投派”(亦称“北人党”)的核心成员之一。对这一支北地世家而言,归还故土、重振门楣,是刻在骨血里的执念;相较响应南海公室崛起的海外藩属,他们天然更亲近以中原正统自居的陆派余脉。

  也正因这份立场,当北地将门出身的宿将崔敬之出镇广府后,卢景顺势接下转输北国军资、藩贡的差遣,常驻五岭要冲的韶关重镇。他与广府留司的其他几位帅臣形成“内外相制、异论相搅”的制衡格局——崔敬之主掌岭南军务,侧重镇防地方与应变;卢景则扼守南北通道,掌控后勤命脉,暗合朝廷对岭南“分权防乱”的考量,也让陆派在海疆势力云集的岭南,保有了一席之地。

  而而灵素君的南下领内宣抚,未尝也不是朝廷对于,作为昔日南海公室的祖地;也是海派思潮涌动的大本营和发源地,却逐渐边缘化的广府留都;可能存在某种情绪和倾向的表态?

  这些卢景相关的大致背景讯息,正是江畋启程前往韶州前,崔敬之所特意提点的。那位身经百战的大都督,彼时正摩挲着案上的兵符,语气凝重地叮嘱:“卢景的根子在北地,执念在故土,你应对他时,既要晓以朝廷大义,也要防他因私废公。”

  只是崔敬之的提点,终究带着自身立场与战场见闻的局限——其中有多少是确凿事实,多少是细节偏差,又有多少是刻意强化的倾向性判断,都需要江畋在与卢景的交锋中,亲自验证、辨明。毕竟岭南局势诡谲,任何偏颇的信息,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。

  另一方面,他所故作不经意间,所提及到的“四海卫”,还有“南苑秘营”,也多少再度激发了江畋此身,某些记忆的片段残留。比如,在羽林孤儿的见习期间,就曾有个自称“四海卫”相关的人等,试图以功名前程、报效大义招揽过此身;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,此事无疾而终了。

  而后,又有一位自称家门长辈之人,拿着信物暗中找上了此身;并为其私下传授了,某些常人几乎用不上的特殊技艺和奇巧手段。也成为此身后来决绝黑化,明面上依旧在广府法曹伞下,为那些案牍抽丝剥茧,暗自却化身雨夜复仇的怪物,追逐着牵涉其中的嫌疑人等,掀起惩戒式的一波波杀戮,追寻渺渺之中真相的凭仗之一。

  直到跨进卢景的卧房暖阁,江畋才真正见识到这位三司判事的此刻情态——

  暖阁里的药味浓得熏人,却压不住一缕若有似无的檀香,显然是精心调和过的气味。床幔半垂,绣着云纹的锦被堆在卢景身上;他年过五旬须发皆白,却梳得一丝不苟,颔下的胡须用玉梳整理得不见半分凌乱。听见脚步声,他缓缓抬眼,眼窝深陷,眼尾的皱纹里积着疲惫,可那双眼珠却依旧明晰,像浸入寒潭的倒映,扫过灵素时带着几分审视,落在崔指挥按刀的手上,又挑眉添了三分戒备。

  但最后视线,还是转到了江畋的脸上,像是在缅怀又在辨认着什么,但看见被他随手拖在地上,像是死猪一般的房守捉;卢景不由轻轻的偏了偏头:“何至于此……何至于此……呢?房守捉,好歹也是,正六品上的镇将,身系韶关之要任,怎容你如此折辱;官军的体面何在?朝廷的体面何在?”

  “所谓官军的体面,就是我等一进城,就试图调动兵马包围?”江畋毫不犹豫的反讥道:“还是在这府衙之内,主动为那招摇撞骗之辈,进行遮掩和开脱?若非我自有一番手段闯进来,只怕还有怎般的不忍言之事,在前头等着呢?却那还有机会见到,尊驾的当面?还是把帐后暗伏的甲兵弓弩,横架的火器,还有梁上蹲守之人,都给退下吧!”

  “不若的话,万一让我有所误会,那就没一个,可以逃出此间了。”江畋轻描淡写的看了眼,梁上似有若无的阴影晃动:“卢判难道以为,就凭这些土鸡瓦狗的布置,就能挡的了我?或者说,能在我面前撑过几息,还能顾得上您老?或许,还可尝试召唤外院,汇聚待命的兵马围攻,看看能否在我面前,将您安然的抢出去?”

  “好胆!咳……咳……”卢景闻言突然蜷起身子咳嗽,枯瘦的手指攥紧了枕边的锦帕——帕角绣着极小的花体纂字,针脚细密,绝非寻常宦门所用。等咳嗽稍缓,他才用帕子遮着嘴,声音沙哑却吐字清晰:“不愧是天家暗遣的秘卫么?竟然在老夫面前如此托大,我倒愿多信你几分了!”随即他举旗帕子摆摆手,帷帐和屏幕背后,响起了沙沙退却脚步和甲叶抖荡摩擦的远去声。

  “便是明慧君了?且恕老身风寒在身,未能见礼了。却不知,这也是您的用意么?”随即他的目光,掠过灵素隐隐焦卷的发梢与平素的男衫,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倒不是嫌恶,更像在掂量这位“小贵人”的分量。然而灵素却不卑不亢的微微颔首道:“恩……先生的意思,便是余之所想;余在广府蒙难,侧近尽皆忠奸难辨,唯有先生一路护持;故此一应交涉事宜,自以先生做主。”

  “卢大判,军情紧急!”崔指挥耐不住上前一步,挡在灵素侧前,“崔都督有信在此,详述广府变乱,还望判事以岭南安危为重。”

  卢景的目光终于在他脸上定住,像在琢磨什么,半晌才缓缓抬手,示意侍立的婢女接过信。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时,微微发颤,可触到信纸的瞬间,指尖却稳得很,只是翻信的动作极慢,仿佛每一个字都要嚼碎了品。“崔敬之……”他念出这个名字,语气平淡,却让暖阁里的空气都滞了滞,“他守得住清远一时,却夺不回广府的人心。”

  说罢,他突然将目光转向灵素,眼尾的锐利像收了刃的刀,卸去几分锋芒,添了些说不清的复杂——有北地世家对“天家血脉”的隐隐敬畏,更有对“故土归复”的沉郁执念。“还是多亏了殿下现身,”他咳了两声,锦帕捂在嘴前,笑声从帕子后漏出来,满是自嘲,“老夫才敢确认,那逆贼的暗手,早已然伸到韶州府衙里了。”

  灵素心口一紧,刚要开口,就见卢景话锋陡转,眼神又冷了回去,像沉静的冰水:“但仅凭崔敬之的信,还有殿下这一身风尘,不够。老夫要的是能堵住洛都非议、压得住韶州军心的凭证——不止是龙池宫的秘闻,还要……能让老夫放心出兵的担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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