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绝对的权力面前,任何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,对于上位者来讲,就似笑话一般而可笑。

  正统七年的会试召开前,在对东逆征伐不停下,虞都内外、京畿各处暗流涌动,各种假多于真的消息,如春日浮尘般弥漫于街巷市井之间,令百姓难辨真伪,继而使舆情是一波接连一波。

  而在这种态势下,有人谋取到了实利,有人在积极布局,也有人静观其变,然而当会试真正召开,一场迅猛且精准的猎杀于无形间开启。

  吱——

  刺耳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科场的寂静,当正门打开的那刹,一名接一名精神萎靡的考生从中走出,他们神色恍惚,眼神空洞,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浩劫。

  对于这些学子来讲,这的确就是一场浩劫,被封闭在一个满是压抑与紧张的场所,而他们做的事情,是决定他们今后命运的,换做是谁都无法承受这般重压。

  “这次算是考砸了,唉,这考题怎会如此难啊!!”

  “这次一定要考中,这种经历我是不想再经历了,真真是太折磨人了!”

  “别想这些了,我现在是只想尽快回去,好好泡个澡,吃顿热乎饭,然后睡他个昏天黑地!!”

  “啊!!为什么要出这样的考题,完了,全都完了啊!!!”

  “哈哈——到底是谁出的题啊,爹,娘,孩儿对不起你们啊——”

  “躲开点,躲开点,别……”

  当科场外人群多起来时,嘈杂声如潮水般涌起,夹杂着叹息、哀嚎与狂笑,在这个暮色渐沉的天际下交织成人生百态。

  把守在此的兵卒,差役,无不是警惕的扫视着人群中的异动,只要是其中有情绪过激,甚至有失控迹象者,在谁的辖区内就会有人立时涌进人潮中,迅速将其控制带离,不给任何骚乱蔓延的机会。

  类似于这样的事,几乎每三年就会重演一次,而凡是有此表现得,要么是赌上一切来赶考的,要么是内心脆弱的,要么是屡考不中者,对于他们来讲,他们早已将个人命运,家族荣光全都寄托在这上面了。

  可现实往往残酷得不容分说,中榜的终究是极少数,落榜的却是属于大多数的,甚至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毕生追求。

  于人群中走着的焦骏宗,整个人面无表情的走着,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,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。

  然那双锐利的眼眸,却始终关注着远处。

  这几日在科场参加会试,反倒是他最是放松的时刻,因为他可以不必考虑其他,只需专注于答题即可。

  外界的纷扰、谣言与布局,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,可当他走出科场,重新踏入纷杂的尘世,焦骏宗的心却莫名难安起来。

  可是在观察了许久,焦骏宗敏锐的发现事态似跟他想的不太一样,太安静了,没有杂七杂八的人,出现在围聚在科场外围的人潮中,他预想的风波,乃至是暗流涌动的迹象,居然全都没有上演。

  这反常的平静,反倒是叫他有些不安。

  他停下脚步,指尖微微掐入掌心,强迫自己冷静。按理说会试放榜前,尤其是在科场结束,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,探子、暗线、说客应如蚁群般浮现,可今夜却静得反常,连风都似被冻住。

  这种刻意的空寂,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。

  就这样,焦骏宗走着,人潮渐渐四散开,而在这一过程中,骆广毅等同窗好友,也陆续聚在了焦骏宗身旁,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,一个是这次会试耗费了他们太多心神,一个是会试前焦骏宗的表现,尽管焦骏宗向他们道明情况,但这事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,是故就有了今下的沉默,而在这份沉默下,是藏着淡淡的疏离。

  直到——

  “嗯?”

  一道带疑的声音响起,他们这些人皆停下脚步,循声望去之际,骆广毅眉头微蹙,目光定格在一幅被风吹卷的告示。

  “子和!(焦骏宗表字)你快来看,京畿道长史被抓了!!”

  当骆广毅的惊呼声响起时,焦骏宗心跳加快的同时,快步就朝骆广毅跑去,而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,焦骏宗的手紧攥起来。

  一切都解释通了!!

  “子和!!”

  “子和!!”

  而在此等态势下,一道接一道喊叫响起,骆广毅他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尽管这份告示上,着墨的地方很少,可牵扯到的人却是京畿道刺史,关键……

  “都别说话,速速回去。”

  可不等他们将话讲完,焦骏宗皱眉低声喝道。

  骆广毅一行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随即又左顾右盼起来,而当焦骏宗抬脚离开的那刹,没有一人有丝毫犹豫的跟上。

  风,吹了起来。

  这使巷口处所贴告示飘动。

  而没过一会儿,两道人影出现,其中一人,看着远处那几道人影,嘴角露出一抹淡笑,另一人则面无表情的揭下那份告示。

  “你说,臧都为何对此人这般看重,明明有那般多事要做,还特意交待我俩来,搞这么一出。”

  “谁知道呢,走吧,还有一堆事等着做呢,这事儿嘴严点,别什么都往外捅咕。”

  “我不傻!”

  而当这道不满声响起,转眼间,这两道人影就消失不见了,就好似这里,从来没有出现过人影一般。

  虞都还是那个虞都。

  只是跟先前比起来,却又有几分不同,但好似又什么都没有变。

  时下虞都坊间传的,不再是别的,跟会试更无关系,哪怕会试曾万众瞩目,可跟天门山脉被攻克比起来,却又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了。

  ……

  大兴殿在黑夜下依旧是那样夺目,依旧是巍然矗立。

  殿檐下铜铃轻响,夜风穿廊而过。

  “天门山脉被攻克,的确是令人振奋的,不过时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。”端坐于龙椅上的楚凌,深邃目光扫视殿下诸臣,“看看南北边陲传回的急报吧,自我朝对东逆展开征讨下,北虏,南诏可都有不少动作在的。”

  当这番话讲出时,一道道目光汇聚到御前。

  原本振奋的气氛,此刻却出现细微变化。

  楚凌指尖轻叩龙椅扶手,尽管感受到这些细微变化,但他却没有开口讲什么。

  本来在楚凌的预想下,随着会试的召开,一场迅猛且精准的狩猎展开,朝野间必然会出现动静的。

  事实上最初也出现了些动静,可在此等态势下,谁都没有料想到来自前线的八百里加急送抵了。

  而传回的消息令人震惊。

  东逆视为命根子的天门山脉,被出战的征讨精锐攻克了,这消息如惊雷炸响,瞬间扭转了朝堂格局。

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的冲击太大了。

  以至于朝野间陷入到死寂之下,这与早先传回的征讨东逆战绩比起来,可谓是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  对于这样的情况,楚凌是能理解的。

  毕竟,自太祖朝开始,大虞对东逆发动的征伐,特别是有几次还攻打到天门山脉,可最终却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,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,这天门山脉就俨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
  如今却被一战而破,怎不令人心神剧震?

  许久都没有实现的事,在今朝却办到了?

  天门山脉被攻克,这意味着东逆时日无多了!!

  如此一种境遇下,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,这也使得虞都内外陷入到死寂下,但是私下的各种议论却如暗流涌动。

  到底是真,是假,成为了多数人关注的。

  而对于楚凌来讲,在看到八百里加急奏报的那刻,特别是落款处的熟悉小印,楚凌就笃定天门山脉被攻克了。

  因为这是他与楚徽的约定。

  对于前线征伐,楚凌是不干涉的,是不遥控的,毕竟前线战场瞬息万变,想要打胜仗,击败强敌,就要把权限和信任下放到领军将帅身上,而不是说在后方核心坐镇下,还要进行各种干预,这只会带来束手束脚,最终导致败局。

  但是对于前线的掌控,特别是关键战役的军情,楚凌必须要做到掌控,这样他才能知道真实的战况怎样,不至于说被前线将领以捷报粉饰太平。

  他与楚徽约定的暗记,正是战况真伪的凭证,此刻印记既现,便容不得半分质疑。

  “陛下,北疆的情况有猫腻!!”

  当张恢的声音响起时,楚凌从思绪下回归现实。

  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张恢,楚凌眉梢微动,“卿也看出来了?”

  张恢沉声应道:“北疆是聚集不少兵马,似有拉开阵仗跟我朝开打的迹象,以此来滞缓我朝攻打东逆,可自拓武、灭虏、征北三大将军府传回的军情来看,这分明是北虏所辖南院大王府在虚张声势!其主力并未集结,这意味着北虏中枢,可能还不知道此事,但……”

  “有内奸外泄消息。”

  见张恢讲到这里不言,楚凌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自朕颁布密诏来,要对东逆展开征伐,就向北疆派去加急密奏,严令拓武、灭虏、征北三大将军府严守各处,务必确保我朝境内任何消息不会外泄,但!!”

  讲到这里时,楚凌眸中掠过一道杀意。

  对于贪官污吏,奸佞败类,蝇营狗苟等,楚凌是素来深恶痛绝的,然在楚凌的内心深处,最厌恶的是吃里扒外之徒,是那些出卖家国、通敌叛族的内贼,他们这样的行径,分明是吃着碗里的,却要把锅给砸了,似乎只有这样,他们才能吃的更多,更好!!

  他们比外敌更可恨,因他们生于斯、食于斯,却将刀锋对准自己的根脉。

  “陛下,还有南诏这边!”

  在此间气氛骤变下,韩青从人群中走出,“南诏余孽这次集结重兵,对龙虎关展开猛攻,分明是有目的的,就南诏余孽的国情,如果没有足够震慑他们的事,这断然不会形成此等态势。”

  随着韩青的话讲出,站在殿下的众臣皆神色凛然,目光汇聚于楚凌,尽管眼下是已攻克了天门山脉,但更大的风波却也在等着大虞去解决,如果说这些没有解决好的话,那么大虞将陷入到一种微妙的被动境遇下。

  如何解决好此事,对于中枢来讲至关重要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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