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也不是一直这般的,我就是血港人,生在下城区的贫民窟里,小时也在一直挨饿。”

  格温抬起头看去,发现说话的正是司炉工。

  “提斯这边总是各种战乱,饥荒,人死了一茬又一茬,其实不光现在人们会去卡斯特尔,以前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去,虽然可能被海盗扔下海喂鱼,但好歹饿不死——那边的岛上有很多甜果,养活了许多人。”

  “但如若能凑合着活下去,谁愿意背井离乡呢?”

  格温忍不住点了点头,她想起了自己小时的村子,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,记忆都有些模糊了,她只记得那是个让人感到宁静的地方。

 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。

  “我们换过许多领主,但大都没什么区别,有的领主开始好一些,可很快却又变坏啦,大家最后还是吃不饱饭。”

  “好起来还是这些年的事情,王子.我是说威廉殿下从莱茵回来后仿佛变了个人,他把贵族都杀了,大家的生活一下子就好了不少。”

  “再后来,血港乱了起来,母神教会发起叛乱,死了好多好多人,他们很多只是想给家里多带些粮食结果都死掉了,连尸体都找不到。”

  “你那时就加入远征军了吗?”格温有些好奇的问道。

  “哈哈,怎么会,远征军成立也是之后的事情了,母神教会叛乱后,血港只剩一地废墟,剩下的人们满心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家园.”

  “说真的,那时整个人都好像空了一样,什么感觉也没有,就算那时候你用刀割开我的脖子,我也没有反应吧。”

  格温只觉得心里堵堵的,血港的苦难与北境也没什么不同,来了又去的战火,看不到希望的未来。

  唯一的区别或许是那王子了,他把刀砍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头顶,让他们也尝了尝绝望的滋味。

  格温抬起头看向司炉工,却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苦难带来的麻木,反而眉头舒展,神色中带着一丝激动。

 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:

  “这个时候,卡斯特尔来了。”

  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变了样子,明明几年前还是和我们一样在土里刨食,连下海打几网马面鱼也要看海盗的脸色。”

  “可这次,他们却开着铁造的大船过来了!”

  “那船真的好高好大,我第一次站在它旁边时抬头去看,结果摔了一跤,我都没什么感觉,只是愣愣的看着。”

  “那时我想,帝国女皇的座驾也就不过如此了吧!”

  “当然了,这些本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的,上城区的宫殿府邸也很多,我们只能远远的看着。”

  “但是,嘿,但是!”

  他用手中的铁铲重重的墩了下地面,钢铁相撞,发出沉闷的敲击声。

  “卡斯特尔在血港建起了学校,建起了工厂,建起了铁路。”

  “那些学校不用花钱就能入学,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,他们甚至管一顿饭,许多要被饿死的人们就这么活了下来,晚上回家的时候肚子涨涨的,脑袋也涨涨的。”

  “稀里糊涂的识了字,身体还养好了,他们又问我愿不愿意去工厂,不仅能吃饱饭,还有里奥拿,我哪里见过这种好事!”

  “当了工人,他们又告诉我工人可以去免费上进阶班,毕业了钱更多,我又读了些书,还学会了怎样烧锅炉。”

  “再之后啊,北境出了事,领主大人说要开始征召远征军,嘿,这次不用他们再派人说了,我自己就去报名了!”

  司炉工挺直了腰,满是煤灰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。

  “你别看我当工人的时间不长,烧锅炉可是一把好手,北境的事情我不太懂,打仗我也不怎么在行,但烧锅炉是肯定没有问题的,领主大人需要我,我便在这里了。”

  格温看着眼前挺直了腰杆的工人,忽的有些恍惚。

  伍德,瑞克,海拉许多熟悉的面庞在脑海中闪过,那些都是她远征军的同伴们,他们一直跟着自己,却从未露出过这般表情。

  他们有的已经去了卡斯特尔,有的永远倒在了北境积年不化的风雪中,倘若他们都还在,是否几年后,车上又会多出一个骄傲的向着外人介绍的工人?

  看着司炉工眼中的光,格温恍然出神。

  她还未到血港,但已然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生机与希望。

  “真好啊”

  要是以前的伙伴们也能看到就更好了。

  列车如那永不停息的河流向前轰鸣着奔去,夕阳拉长了人们脚下影子,笑容与落在身上的阳光混在一起,将这一幕印在了格温的心中。

  这便是她对血港最初的印象了。

  格温怀中的诺拉抬头看了看格温,又收回了视线,盯着司炉工,有些欲言又止。

  过了一会儿,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你怎么不去烧锅炉了?一直待在这里没有问题吗?”

  司炉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
  “蒸汽机把我赶出来了”

  “啊?”

  格温的脸皮抽了抽,她忽然感觉自己对血港的印象似乎还.不够全面。

  列车进入城区后,行驶的速度就慢了下来,血港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城墙,或者说,曾经有,但在后来被毁掉了。

  越过了难民营,或者说外围的棚户区后,城市的画风陡然间变了个样子。

  破旧的砖石房屋忽的不见了,转而被一排排整齐的混凝土房屋代替。

  血港虽然发展很快,但毕竟重建时间还短,这些房屋依旧没有刷漆。

  于是格温入眼便是一排排铅灰色、棱角分明的房子,一眼甚至望不到边,铺满了整座城市,未曾粉饰的墙面搭配上尖锐的棱角,有种沉默的力量感,如同百千年未曾稍移的坚石。

  沉稳、秩序、整洁、坚固。

  “这样的房子真美,住进去一定很棒吧,血港都是这样的房子吗?”格温有些期待的低头看向了怀中的诺拉。

  诺拉瞥了她一眼,却是没有回答,格温很快便知道了诺拉的意思——列车驶入血港的核心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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