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安石被曾布、韩绛等人拉回班列。

  垂拱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,并未因冲突平息而缓和。

  御座之上,赵顼胸膛起伏,显然余怒未消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目光扫过群臣,声音低沉:

  “今日之事,到此为止。”

  “朝堂乃商议国事、定鼎国策之所在,非是尔等逞口舌之利、互相构陷之地!”

  “此番朕不予深究,然若有下次,休怪朕不念君臣之情!”

  这番话是对新党集团的警告。

  殿内众人都清楚,这是皇帝目前能做出的最平衡的处理。

  赵顼渴望富国强兵,变法离不开王安石。

  但王安石今日的行为,已在皇帝心中埋下了隐患。

  赵野整了整衣袍,出班奏道:

  “官家,既然诸位大臣皆在,臣恳请借此机会,将河北之行所见所闻、所查所办,据实禀奏,也好让诸位同僚知晓,臣在河北,究竟做了些什么,又为何不得不如此行事!”

  赵顼看了赵野一眼,语气稍缓:

  “准奏。赵卿,朕准你奏报,然需就事论事。”

  “臣明白。”

  赵野听出了弦外之音:可以讲事,别扩大打击面。

  他将奉旨出京后,一路所见流民惨状、魏县人相食的景象、张百里等官吏的横征暴敛”

  “以及如何查出张文等人私铸铜钱、贪墨赈灾粮、杀人灭口的经过,条理清晰地道来。

  他语气平淡,没有刻意煽情,但饿殍遍野、百姓易子而食的事实本身便足以震动人心。殿中不少官员闻之变色。

  赵野拱手总结:

  “官家,河北官场贪墨成风,吏治败坏已极,民怨沸腾如鼎沸!”

  “若不严惩,不足以平民愤,不足以正国法!”

  “按《宋刑统》,首恶、主犯,罪证确凿,当处以极刑!”

  “否则,河北数百万民心,必将离散,国本动摇!”

  赵顼颔首,看向群臣:

  “众卿以为赵侍御所奏,及所请严惩之事如何?”

  新党成员不敢言语。

  旧党一系,尤其是司马光,不得不出列。

  涉案者高达七百余人,若按赵野所言首恶当斩,实在骇人。

  司马光手持笏板,沉声道:

  “官家,赵侍御所言河北惨状,臣等闻之心痛。”

  “然我朝以仁孝治天下,推崇德教,慎用刑杀。祖宗法度,重在教化。”

  “对于这些犯官,依臣之见,可按律罢黜、流放,使其受国法制裁,亦显天恩浩荡。”

  “若动辄处以极刑,恐伤陛下仁德之名,亦非长治久安之道啊。”

  赵野立即反驳:

  “司马学士!您饱读圣贤书,当知‘仁治’之前提,是施与对象尚可为‘人’!”

  “然张百里、张文辈,盘剥灾民,视人命如草芥,致使河北路死者数以十万计!”

  “此等行径,与禽兽何异?对禽兽讲仁治,那几十万冤魂可能瞑目?”

  “王道荡荡,亦需雷霆手段!”

  司马光脸色有些纠结,他何尝不知道赵野说的是对的。

  可杀戮一开,想再收,可就难了。

  但若强词夺理,他又舍不下这张脸皮。

  枢密使文彦博出班,试图化解:

  “赵侍御,你痛恨贪官,老夫理解。”

  “然圣人思想,重在教化引导,使人向善。”

  “一味强调杀戮,似与圣人‘教化’之本意相悖,恐非解决根本之道。”

  赵野冷笑一声:

  “文枢密所言极是,一味杀戮确不能解决所有问题,但能解决眼前的问题!”

  “使其不能再害人!”

  “使其得到应有的惩罚!”

  “下官也读圣贤书,我读的是‘孔子作《春秋》,寓褒贬,别善恶’。”

  “读的是‘王道复古,尊王攘夷’;更读的是‘九世犹可以复仇乎?虽百世可也!’。”

  “这也是圣人教诲!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,为何还要等百世?”

  “宽容,是给人的,不是给畜生的!”

  文彦博被噎住,脸色难看。

  公羊派在儒家是个异类,讲究大复仇,讲究血债血偿。

  虽然不算是如今的主流,但毕竟也是儒家经典,他也无法反驳。

  一直没说话的富弼,叹了口气,走了出来。

  他看着赵野,眼神复杂。

  “赵侍御,老夫知你一片赤诚。然则,冤冤相报何时了?”

  “朝廷大局,稳定为重。凡事需留有余地啊。”

  这话是在提醒赵野,身为士大夫,如此不留情面,将来恐被整个阶层清算。

  赵野闻言心中确实闪过一丝犹豫。

  面对穷追猛打的敌人,他有决心跟人家拼命。

  但自己真打破了政治平衡,自己未来真能全身而退?

  赵顼捕捉到了赵野的迟疑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。

  就在赵野内心挣扎之际,苏颂的声音响起:

  “官家,文枢密,诸位同僚。”

  “老夫这里,有赵伯虎在河北大名府时,有感于民间疾苦,所作的一首词。”

  “或可助于诸位明了其心迹,亦与此案息息相关。”

  此言一出,满朝皆感诧异。

  垂拱殿上,正在讨论数百人生死的大案,突然要念词?

  文彦博皱起眉头,一脸的不悦。

  “苏知院,这是在垂拱殿。”

  “不是在瓦舍勾栏。”

  苏颂面不改色。

  “老夫知晓这是垂拱殿。”

  “但这首词,跟此案息息相关。”

  “更跟这大宋的江山社稷息息相关。”

  赵顼坐在上面,眼睛却是一亮。

  他想起了那封密信里的内容。

  他挥了挥手。

  “念。”

  苏颂也不等文彦博回话,自顾自地念了起来。

  “此词名为长相思流民恨。”

  他顿了顿,随后低沉的声,从苏颂口中传出。

  “饥民流,难民流。”

  “流到沟壑死便休。”

  “白骨谁人收?”

  前三句一出,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  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大臣,一个个闭上了嘴。

  画面感太强了。

  “吏亦豺,官亦猱。”

  “刮尽民膏肥己裘。”

  “此恨实难休!”

  念到这,苏颂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子悲愤。

  不少官员低下了头,不敢直视苏颂的眼睛。

  苏颂停顿了一下。

  他看向赵野,眼中满是赞赏。

  然后,念出了最后一段。

  “志欲酬,誓欲酬。”

  “涤尽九州人间垢。”

  “恨雪……方休!”

 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。

  大殿内响起了一片吸气声。

  这首词,不合韵律,不讲平仄。

  甚至可以说,粗俗直白。

  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大气魄,那种要扫清天下污浊的决心,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震撼。

  长相思,原本是写男女相思之情的婉约词牌。

  可在赵野笔下,却写出了民间疾苦,写出了官吏暴虐,更写出了改天换地的豪情。

  众人看向赵野的眼神变了。

  古人云,诗以言志。

  骗人很简单,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花来。

  但诗词这种东西,很难骗人。

 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气神,是装不出来的。

  能写出这样词的人,心思能坏到哪去?

  赵野站在原地,听着苏颂念完这首词。

  他笑了。

  笑得很释然。

  他知道,苏颂这是在帮他。

  是在提醒他,别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。

  别忘了自己在魏县面对百姓时说过的话。

  赵野转过身,冲着苏颂深深一揖。

  “多谢苏公。”

  苏颂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颔首,退回了班列。

  赵野直起腰。

  眼神中的犹豫一扫而空。

  取而代之的,是比刚才更加坚定的光芒。

  不管未来如何,不管以后会不会被清算。

  这次为民请命。

  他请定了。

  赵野转过身,面向赵顼。

  手持笏板,高高举过头顶。

  “官家!”

  “臣,请斩此七百余名国贼!”

  “以谢天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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