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尔滨的八月是个大蒸笼,闷热顺着松花江浑浊的水汽爬上岸,无孔不入地钻进马迭尔宾馆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里。

  房间里没有风扇,空气黏稠得像半干的胶水。

  安德烈陷在暗红色的沙发里,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熊。那张布满红胡子的脸庞泛着一种病态的猪肝色,汗水顺着他粗糙的面颊流进领口,洇湿了那件并不合身的旧夹克。

  桌上那摞美金绿得刺眼。

  安德烈粗大的手指按在钱上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和烟丝末。他没有立刻把钱收起来,而是用指腹在那粗糙的纸币纹路上反复摩擦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
  “李,这钱烫手。”

  安德烈抓起桌上的半瓶伏特加,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口。辛辣的液体顺着胡须滴落在钱堆上,他毫不在意,只是大口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。

  “这年头,只有烫手的东西,才能暖人心。”

  李山河坐在他对面的高背椅上,姿态松弛。

  他没有接安德烈的话。

  这时候接话,就落了下风。

  李山河侧过身,从放在脚边的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。

  彪子蹲在一边,手里抓着把瓜子,一边嗑一边拿眼角余光扫着那个老毛子,嘴里嘟囔着:“二叔,这老毛子咋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,那一万美金都快被他搓掉色了。”

  李山河没理会彪子,手从包里抽出来,掌心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。

  那是他在香江庙街地摊上扫的货,五十港币一只的卡西欧仿品电子表,带着八位数的计算器功能,塑料外壳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廉价却充满“科技感”的光泽。

  “啪。”

  李山河把电子表扔在桌上,正好滑到安德烈的手边,撞在那个空酒杯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  “这东西,认识么?”李山河的声音很轻,在闷热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安德烈迷离的眼神聚焦在那块黑色的塑料块上。

  “电子计算机表……我在莫斯科的百货大楼见过,只有外贸商店才有,还要特批条子。”安德烈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块塑料壳子,“你有很多?”

  “你要多少,我就有多少。”

  “很多?”他的声音在颤抖。

  “整整一箱。”李山河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一箱土豆,“安德烈,美金只能让你在那个即将腐烂的体系里买到面包和劣质伏特加。但这个,能让你重新成为赤塔以东最受欢迎的人。”

  李山河伸出手,指了指那块表。

  “想想看,当你把一箱这样的手表,送给远东铁路局现任的那个胖局长,或者塞给那个在边防线上像饿狼一样贪婪的上校,他们会怎么看你?”

  “他们会把你当成上帝。”

  安德烈没有说话。

  他只是死死地抓着那块表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,砸在表盘上,他立刻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。

 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,只有墙角那台老旧的冰箱压缩机发出沉闷的嗡嗡声。

  “咕咚。”

  安德烈终于吞下了嘴里的那口酒。

  “成交。”

  他从怀里那个贴身的皮夹克内袋里,掏出了一个小本子。

 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笔记本,封皮是鲜艳的红色塑料,上面印着金色的镰刀锤头徽章。那徽章已经被磨得发白,显然是被人无数次地翻阅、摩挲。

  彪子伸长了脖子,瓜子也不嗑了,瞪着牛眼瞅着那玩意儿。

  “哎呦我去,这啥玩意儿?红宝书?”彪子咧着大嘴,那一嘴大碴子味儿瞬间破坏了房间里凝重的气氛,“这老毛子也背语录?”

  李山河没笑。

  他的目光锁死在那个红本子上。

  “这是远东铁路的命脉。”安德烈把红本子拍在李山河面前,眼神里带着一丝落魄后的狠厉,“这是下个季度的军列调度时刻表,还有所有备用编组站的代号。有了它,你就知道哪趟车没人查,哪趟车能挂你的货厢。”

  李山河伸手去拿,安德烈却猛地按住。

  “百分之五。”安德烈盯着李山河,“不仅是钱。以后每一车过境的轻工业品,我要抽一成实物。手表、丝袜、牛仔裤,或者你们中国的二锅头,随你。”

  李山河笑了。

  贪婪好啊。贪婪的人才有动力干活,才有胆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陪你玩。

  “彪子,拿纸笔。”李山河把烟斗叼在嘴里,“咱们给安德烈达瓦里氏立个字据。不过,这百分之五的提成,我给你涨到百分之十。但我有个条件。”

  “什么条件?”

  “这本红册子,我要原件。”

  李山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笃笃的声响。

  “你可以现在抄一份回去,但这本带着钢印的原件,得归我。我要确保,除了我,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这些核心代码。”

  安德烈沉默了。

  这是他的护身符,也是他最后的底牌。交出原件,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脉彻底交到了这个中国人的手里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  窗外的蝉鸣声显得格外聒噪。

  彪子有些不耐烦了,把手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扔,手习惯性地摸向后腰,那里别着一把用报纸裹着的杀猪刀。

  “磨磨唧唧的,给个痛快话!不行俺就帮你松松皮子!”

  安德烈看了一眼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,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块还在闪烁着红色数字的电子表,最后目光落在那一万美金上。

  那是真金白银。

  是能带他走出这个发霉房间的钥匙。

  他的手,慢慢地、一寸一寸地松开了。

  红色的塑料封皮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
  “拿去吧。”安德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,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,“反正那上面的代号,我都背下来了。”

  安德烈抓起那一万美金,塞进裤裆里,那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,“第一批货,你要挂在哪趟车上?”

  李山河拿起那个红本子。

  入手微沉,带着股纸张受潮后的霉味,还有安德烈手上的汗味。

  他翻开第一页。

  密密麻麻的西里尔字母如同蚂蚁般排列,那是苏联远东军区庞大战争机器的血管流向图。

  李山河的手指在一行行数据上划过,指尖感受着那些凸起的钢印痕迹。

  最后,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特定的编号上。

  “K-109次。”

  李山河抬起头,眼神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光芒。

  “三天后,从哈尔滨东站出发,直达海参崴的军需补给车。”

  他合上红本子,啪的一声,像是合上了一口棺材,又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金库的大门。

  “我就要挂这趟车。”

  安德烈还在往嘴里灌酒,听到这个编号,含混不清地问道:“你想运什么?那趟车查得很严,是给太平洋舰队运送冬装和罐头的。”

  李山河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领。

  他走到窗前,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中央大街,看着那些穿着布拉吉的俄罗斯姑娘和穿着工装的中国工人。

  “运什么不重要。”

  李山河抬起头,“我就要挂这趟车。另外,我要你在车厢的申报单上写四个字。”

  “哪四个字?”

  “农业化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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