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、不用……”

  沈知意抓住他的手,像涸泽游鱼,抓住最后一丝稀薄的空气,拼命喘息。

  “少爷,真的不用……”

  傅隐洲听出她的拒绝,看到她眼尾的薄泪,和努力摇头的样子,终究还是怕吓到她,没有逼迫。

 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。

  没有更进一步,只是抱着她平复心情。

  “知知,别怕。”他埋首在她颈间,侧过头,吻住她湿润的眼尾,动作缱绻温柔,将那些即将滑落的泪珠,一点点用薄唇封存、吃掉。

  “没有你的允许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
  他抱着她,一个用力,翻过身,让她轻靠在自己怀中,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。

  “我只是太需要你了。”

  他喉结动了动,揽着她的手臂又收紧几分,“如果吓到你了,我说声抱歉。”

  他自认不是个好人。

  甚至因为这双腿带给他的伤痛,因为那些没有她的,阴暗又扭曲的日子,渐渐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古怪又异于常人的疯子、变态。

  没有人可以忍受他。

  他也无法正常地接受别人。

  可是知知不同。

  只要她不愿、不肯,他不会逼迫她。

  甚至愿意为她暂时做个正常人。

  哪怕潜藏这衣冠楚楚的外表下的,仍旧是一颗躁动不安的、扭曲的、想要撕扯一切的心。

  他也愿意为了她,学着平静。

  他会等到她说“要”的那一天。

  等到她……彻底接受自己的那一天。

  傅隐洲在占据她的渴望,和叫嚣着需要她的残破身躯的怒吼中,独自对抗折磨。

  沈知意闭着眼,靠在他胸膛上,听着那颗火热的心,依旧剧烈砰响。

  可他选择忍耐。

  她垂下眼睫,在飘忽的绯红怯意中,轻轻勾起一点唇角。

  人人都说傅隐洲暴躁难搞,阴戾多变。

  可为什么她偏偏觉得……

  他很温柔?

  是对病患的怜爱吗?

  可是,她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医生,已经早就学会在共情他人的命运时,绝不投射,也绝不让这些遭遇激发自己多余的情绪,从而影响自己。

  她所做的一切,唯有倾听、接纳。

  理解即治愈。

  可对傅隐洲,好像不止于此。

  她对他,有了几分超出病患的关心,和……探知他的渴求。

  ……

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。

  傅隐洲回来的时间,一天比一天晚。

  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。

  治疗渐渐有了起色。

  可治疗过程的反复折磨,和不同程度的药物反应,让他所经历的每一分、每一秒,都变得特别难捱。

  他有好几次几乎窒息。

  艾禄劝他直接留在疗养院,可不论多晚,傅隐洲都坚持回家。

  有时候,沈知意会醒着,陪他待一会儿。

  他身体就会好很多。

  有时候,沈知意熬不住困意,提前睡着,傅隐洲也会吩咐管家,不要吵醒她。

  只是在支撑不住的时刻,穿过那道阻隔他们的暗门,看看她恬静的睡颜,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。

  却怕再次吵醒她,没有像之前那样大着胆子亲吻。

  只是用目光,火热的目光,一点点“舔吻”她的脸……

  沈知意发现,只要她提到“治疗”,傅隐洲就会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,想着法子转移话题,并且脸色难看地让她不要再有劝导他的心思。

  沈知意觉得很泄气。

  照理来说,她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来越长,关系也早就变得比常人更加亲密。

  可是,她的劝导,不仅没有激起他一点点犹豫,反而会招致比常人更猛烈的拒绝。

  她想不明白。

  难道是刻意针对自己?

  还是他已经发现了,自己是受艾禄之托,来劝他的?

  她把不准他的想法。

  期限将至。

  她甚至产生了提前放弃的念头。

  最后一次。

  沈知意给了自己最后一次劝导他的机会。

  如果再不成功,她会提前终止合约。

  这天。

  沈知意坐在客厅,等了很久,等到月亮都隐入云层,傅隐洲还没有回来。

  她打了个哈欠。

  抬眼,看向墙壁上的挂钟。

  已经夜里一点多了。

  别墅里的佣人,除了管家,都已经休息了。

  她靠在沙发上,昏昏欲睡。

 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早上九点多。

  沈知意惊了下,从沙发上弹起来。

  身上的盖毯滑落。

  她拎起,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。

  谁帮她盖的?

  她左右看看,发现别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。

  明明这个时间,佣人都已经起来打扫整理了。

  她奔上楼。

  发现傅隐洲的房间也是空的。

  疑惑间,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。

  沈知意又跑下楼去接。

  是管家打来的。

  “知意啊,今天别墅里的人都临时有事,调出来了,少爷看你还睡着,就没有吵醒你。”

  “要麻烦你一个人看着别墅了。”

  “我们可能晚上才会回去。”

  “好。”沈知意挂了电话。

  她瞄了眼沙发上的盖毯,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傅隐洲肯定是觉得自己会劝他去治疗,所以才一直躲着自己。

  要不怎么会全别墅的人都带走了,独独留下自己?

  她忽然觉得再劝下去,他也不会听自己的。

  计划失败。

  这真是职业生涯上的一大打击。

  沈知意走回自己的房间,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,终于决定收拾行李。

  等一切都整理好了,她给艾禄打了个电话。

  “什么?!”艾禄在电话那头惊道,“沈医生,你要提前离开?!”

  “是的。”沈知意平静道,“我能感觉得出,傅隐洲在刻意逃避治疗,不,是在刻意逃避我劝他去治疗这件事。”

  “再待下去,也没有什么意义了。”

  “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,同样的,我也说服不了一颗坚定抗拒我的心。”

  他讷讷挂了电话。

  傅隐洲躺在病床上,听到这话,黑瞳骤缩,挣扎着起身。

  “送我回别墅!马上!”

  他不能让知知离开!

  “少爷!”管家着急道,“可是医生说了,您这次的反应比之前还要大,昨天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,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,应该好好休息才行啊!”

  少爷昨天到家时,差点昏厥。

  可在离开别墅,重返疗养院前,还是给沈知意盖了毯子,并且嘱咐所有人不准打扰她。

  他担心少爷的身体,这才把别墅里的佣人,全都调过来照顾他。

  昨天凌晨到现在,他们几乎折腾了一整夜。

  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……

  少爷又要赶回去了。

  “我说送我回去!”傅隐洲几乎暴怒,翻身下床,险些砸在地板上。

  管家吓了一跳,连忙扶住他。

  “您别激动!我马上推轮椅过来。”

  ……

  沈知意临走前,忽然想起傅隐洲之前说的,任何时候,只要她想,都可以去保险柜拿金条的事。

  她挑了挑眉。

  想验证一下,他说的那些,是一时哄骗她的空话,还是真的对她那么好。

  她来到傅隐洲的卧室。

  蹲下身,打开床头柜,输入那串密码。

  咔哒——

  柜门打开。

  里头流泻而出的金光,依旧像之前那样闪瞎她的眼。

  傅隐洲……没骗她呀。

  沈知意唇角绽出个浅淡笑意,伸手拉开柜门。

  发现里面除了金条,竟然还多了几件珠宝。

  项链、耳坠、手链、戒指……

  每种类型都有几件。

  她随手拿了个鸽子蛋大小的钻戒,往中指一套。

  居然……大小刚好。

  沈知意怔了瞬。

  看着满柜子的金条和珠宝,心头思绪翻飞。

  连表情也变得复杂。

  他能在心里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,对另一个女人这么好吗?

  沈知意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摘下戒指。

  将它放回保险柜中。

  一样东西也没拿,关上柜门。

  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。

  她环顾了下傅隐洲的房间,心中涌起一点不舍。

  也罢。

  就尽一下女佣的职责,最后替他打扫一次房间吧。

  她会挨个清理过这些他整日接触的物品。

  将它们放在心中。

  毕竟这段时间,傅隐洲真的对她挺好的。

  除了日常的关照,还给了她一些远超出她酬劳报价的东西。

  她会想念这么大方的雇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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